被喚作孫老的灰衣老者從偏房走出來,腰間掛著褪色的藥囊,神情冷淡。
他原是先帝御藥房供奉,退隱后守著藥園,向來只信自己的老法子。
此刻他捻著胡須湊近,盯著云知夏手中的真品看了片刻,又瞥向晾藥架上的次品,眉頭皺成個結。
“孫老,您說說,這小蹄子是不是胡攪?”周婆子拽他袖子。
云知夏卻從袖中摸出塊凸水晶石——這是昨夜她托墨七從庫房借來的,邊緣磨得透亮。
她將真假雪蓮子的切面放在石下:“您看,真品的紋理像蛛網般細密,偽品的斷紋粗亂,分明是人工切割的。”
孫老瞇眼湊近,瞳孔微微收縮。
他活了六十歲,頭回見有人用石頭“放大”藥材。
云知夏又取出瓷瓶倒出米醋,分別滴在真假紫花地丁上——真品的汁液遇醋泛起細密的泡,偽品卻只冒了兩三個氣泡便沒了動靜。
“霉變的藥材酸性重,中和不了米醋。”她指尖敲了敲石臼,“孫老若不信,不妨取您藏的十年陳藥來試試。”
孫老的手突然抖了抖。
他的藥囊里確實藏著一包十年前的紫花地丁,三年前曾被雨水淋過,后來他悄悄烘干再藏,這事連周婆子都不知道。
他掏出那包藥,遞給云知夏:“你說這藥怎樣?”
云知夏打開紙包,湊到鼻端輕嗅,又撕了片葉子放進嘴里嚼。
“三年前受潮,烘干時火候過了,藥性折損七成。”她吐掉藥渣,“現在用它入藥,輕則惡心,重則便血。”
孫老的背一下子佝僂了。
他望著云知夏,像是望著什么驚世奇珍。
最后他顫抖著解下腰間藥囊,從最里層摸出本泛黃的手札,“這是《本草拾遺》,先帝親賜的。”他單膝跪地,“今日起,老奴愿為王妃作證。”
消息傳到靖王府書房時,蕭臨淵正捏著墨七遞來的密報。
紙頁上“紫花地丁霉變”“雪蓮子摻假”的字跡刺得他眼疼。
他原以為那女子不過是會幾味偏方,此刻才驚覺她竟能用“水晶石”“米醋”這些奇技,把藥園的爛賬撕得干干凈凈。
“備馬。”他突然甩了密報,玄色大氅掃過案頭茶盞,“去藥園。”
等他到藥園時,正見周婆子跳著腳喊:“她改藥性!肯定是想害王爺!”云知夏站在晾藥架前,手里舉著兩個青瓷碗,“這碗用真紫花地丁煎的,這碗用偽藥煎的。誰試服,三刻后發熱腹痛的,便是偽藥之害。”
藥童們縮成一團,沒一個敢應。
蕭臨淵踩著滿地藥渣走過去,寒聲開口:“本王來。”他伸手奪過那碗偽藥,仰頭飲盡。
云知夏的指尖在袖中攥緊——她早備了解毒丸,卻沒急著拿出來。
風卷起幾片枯葉,掠過蕭臨淵緊繃的下頜線。
他喉結滾動著咽下最后一口藥汁,目光卻始終鎖在她臉上,像要把她的每絲表情都刻進骨里。
半刻鐘后,蕭臨淵的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