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州城高聳的城門樓上,一根長(zhǎng)長(zhǎng)的竹竿斜伸出來,竹竿頂端,懸掛著一顆頭顱!
頭顱早已風(fēng)干變形,面目模糊,依稀可見猙獰痛苦的表情,花白的頭發(fā)在寒風(fēng)中凌亂飛舞。
即便面目全非,但葉婉瑜也能認(rèn)出,那是她父親葉大金的首級(jí)。
她全身的血液一瞬凝固。
“呃…啊——!”
她凄厲絕望、在還沒喊出父親兩個(gè)字的時(shí)候,嘴巴猛地被春十娘的大手捂住,且暗中使用蠻力把她拉回了懷里。
她像是徹底瘋了,瘋狂地撞擊著囚車的木欄,拼命地想要把身體從縫隙中擠出去,雙眼瞪得幾乎裂開,眼角生生迸裂,流出兩道鮮紅的血淚!
“吵什么!想死嗎?”一個(gè)解差怒罵著沖過來,拔出腰刀,透過木欄狠狠刺向葉婉瑜露在囚車外面的腳底!
利刃入肉,鮮血涌出。
葉婉瑜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依舊瘋狂地朝著城門樓的方向掙扎,目光死死鎖在那顆頭顱上,那模樣如陰間招魂的惡鬼。
春十娘狠命地將她拖回自己身邊,縱然葉婉瑜使勁掙扎,終究還是被春十娘緊緊箍住了身體。
她死死地捂著葉婉瑜的嘴,再不然任何嘶吼露出半聲。
此刻的春十娘面露兇光,在她耳邊低聲罵道:“想想你是怎么活下來的!你想讓阿奴白死嗎?忍住!必須給老娘忍住!”
葉婉瑜身體劇烈地顫抖,如同秋風(fēng)中的落葉,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只是再嗜血的獵獸,卻被春十娘的話迅速澆滅了心中失控的瘋狂。
是啊,她不能死。
她死了,葉家的冤屈就永沉海底了。
她死了,誰替父親收殮遺骸?誰替葉家滿門報(bào)仇?
她停止了掙扎,身體軟了下來,唯有那雙流血的眼睛,依舊死死盯著城門樓的方向,將那份撕心裂肺的痛苦和刻骨銘心的仇恨,一點(diǎn)一滴,死死烙進(jìn)靈魂最深處。
囚車緩緩駛過城門洞,葉大金的頭顱在視野中逐漸遠(yuǎn)去,變小,最終消失。
葉婉瑜癱倒在春十娘懷里,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的玩偶,腳底的傷口流出的血,染紅了骯臟的囚車。
春十娘默默撕下自己囚衣的一角,笨拙卻仔細(xì)地替她包扎傷口。
良久,她看著懷中眼神空洞、仿佛失去魂魄的葉婉瑜,嘆了口氣,用極低極低,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何苦白白挨了一刀,終身苦役也不全是沒有自由的”
葉婉瑜身體幾不可查的一僵。
春十娘繼續(xù)低語,目光望向遠(yuǎn)處荒涼的官道:“阿奴活不長(zhǎng),但你能,”
葉婉瑜第一次真正仔細(xì)地打量這個(gè)看似粗鄙的婦人,她眼底有滄桑,臉上有苦難,卻還有一種底層小民特有的韌性和精明。
“為什么幫我?”葉婉瑜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破鑼。
春十娘咧嘴一笑,露出泛黃的牙齒,“君子報(bào)仇十年不晚,跟著你差不到哪去。”
葉婉瑜沉默了,她不知道春十娘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但此刻,這微不足道的善意,卻是她墜入深淵后抓住的第一根稻草。
她重新望向林州城的方向,那里只剩下一個(gè)模糊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