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柳驚鴻的聲音忽然響起,“過來。”
綠萼身子一顫,連忙小跑到躺椅邊,垂手侍立:“王妃有何吩咐?”
“你入府幾年了?”柳驚鴻的眼睛依舊沒有睜開,聲音里帶著幾分慵懶的鼻音。
“回王妃,奴婢八歲入府,至今已有七年了。”
“七年……那也算是府里的老人兒了。”柳驚鴻將那顆棋子握在手心,感受著玉石的溫潤,“這府里,除了我住的這個院子,還有幾處花園?”
綠萼愣了一下,沒想到王妃會問這個。她定了定神,恭敬地回答:“回王妃,除了您這院子,主院那邊有一處種著四季花卉的暖房花園,湖心亭周圍種了一圈垂柳和桃花,再有……再有就是后院那片廢掉的藥圃了。”
“藥圃……”柳驚鴻像是被這個詞勾起了些許興趣,終于睜開了眼,側頭看著她,“好端端的,怎么就廢了?我瞧著那地方不小,砌的石頭也講究,想來以前也是個好去處。”
提及那片廢圃,綠萼的眼神里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有惋惜,也有畏懼。她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地說:“王妃有所不知,那地方……以前并不是藥圃。”
“哦?”
“奴婢也是聽府里廚房的張大娘說的,她是在王府待了二十多年的老人了。她說,那片地,最早是王爺的生母云側妃的私家花園。”
云側妃。
柳驚鴻的指尖在棋子上輕輕摩挲了一下。她知道這個稱謂,蕭夜瀾的母親,一位據說體弱多病、早早便香消玉殞的先帝側妃。
綠萼見柳驚鴻聽得認真,膽子也大了一些,繼續說道:“聽說云側妃最是喜愛花草,尤其偏愛那些從南疆和西域來的奇花異草。當年,先帝為了討她歡心,特地命人將那片地修建成了一座小小的百花園,里面的花草,許多連宮里都沒有呢。那時候,那兒是府里最熱鬧的地方。”
綠萼的描述,讓柳驚鴻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幅畫面。一個美麗的女人,在陽光下,打理著她那些珍貴而嬌艷的花朵,那該是何等鮮活明亮的景象。
“那后來呢?怎么又變成了藥圃?”
“后來……”綠萼的聲音低了下去,“后來云側妃身子愈發不好,沒過兩年就去了。她去之后,百花園沒人打理,便漸漸荒蕪了。直到王爺七八歲的時候,太后說王爺自幼體弱,需要好生調養,便下旨將那片荒廢的花園改成了藥圃,說是要種些固本培元的珍貴藥材,專供王爺使用。”
柳驚鴻靜靜地聽著,心中那條冰冷的邏輯鏈,又延伸了一環。
從一個母親傾注了愛意的花園,變成了一個為兒子“調養身體”的藥圃。這其中的轉變,聽起來合情合理,充滿了皇家的關懷。可這“關懷”的背后,卻淬著最陰狠的毒。
“既是為王爺種的藥,想來打理的人,定是府里最懂藥理、最細心的吧?”柳驚鴻貌似隨意地問。
這個問題,像一把鑰匙,打開了綠萼記憶中更深處的角落。
“這個……奴婢就不是很清楚了。不過,”綠萼努力回憶著,“張大娘倒是提過一嘴。她說,當年奉命打理藥圃的,并不是府里的花匠或者藥奴。”
“那是誰?”
“是一位嬤嬤,姓向。聽說是從宮里出來的,以前就是貼身伺候云側妃的。云側妃去后,她便留在了府里。那位向嬤嬤,手巧得很,性子也孤僻,不愛與人來往,整日就待在那藥圃里。張大娘說,無論多金貴刁鉆的藥材,到了她手里,沒有養不活的。那藥圃被她侍弄得……綠油油的,長勢極好。”
綠油油的,長勢極好。
柳驚鴻的眼前,仿佛出現了那片被鬼藤毒素浸透的土地,上面長滿了偽裝成“良藥”的毒物,在陽光下展現著勃勃生機。那是死亡的顏色。
“那位向嬤嬤,如今人呢?”
綠萼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困惑:“這就沒人知道了。只聽說,在王爺……王爺的腿出事之后沒多久,那位向嬤嬤就跟管家說,自己年事已高,想要告老還鄉。管家給了她一大筆銀子,她便離了府。從那以后,就再也沒人見過她了。”
告老還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