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綠萼手中拿起簪子,重新插回頭上,動作隨意得像是在整理一根亂發。“做得不錯。東西掉在地上,確實容易蒙塵。以后我房里的東西,都由你來拾掇保管。”
綠萼猛地抬起頭,滿眼的驚愕。
春-兒也愣住了,她張了張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不是責罰,這甚至超越了賞賜。這是信任。是將整個內室的財物,都交到了這個剛入府不久的丫頭手上。
綠萼的眼淚“唰”地一下就流了下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一種從未有過的、巨大的情緒沖擊。她用力地磕了一個頭,哽咽著說:“奴婢……謝王妃恩典!”
柳驚鴻沒再看她,只是淡淡吩咐春兒:“傳膳吧。”
這一夜,柳驚鴻睡得很安穩。而綠萼,卻幾乎一夜未眠。王妃的每一次試探,每一次敲打,都像是在她身上重新刻下一道烙印。讓她從一個懵懂的、只知報恩的小丫頭,開始真正去思考,自己該如何成為一把對王妃有用的、鋒利的刀。
接下來的幾天,王府里風平浪靜。柳驚鴻深居簡出,每日不是看書,就是在院子里擺弄那些從柳如煙那里“贏”來的名貴花草。她將那些空出來的花盆都換上了新土,卻遲遲沒有種下任何東西,只是任由它們空著。
而綠萼,則像一只勤勞的蜜蜂,無聲地打理著內室的一切。她的話依舊很少,但眼神卻比從前多了幾分靈動和沉穩。她會留心春兒和院里其他下人的閑聊,會注意每日來送菜送水的婆子臉上的神情,會將所有看似無關緊要的細節,都默默記在心里。
這天晚上,柳驚鴻正在燈下擦拭著一把從嫁妝里翻出來的、造型奇特的匕首。匕首通體漆黑,毫無光澤,只有在特定的角度下,才能看到刃口那一道幽冷的寒光。
綠萼伺候在旁,為她換上一杯新茶。她猶豫了許久,終于鼓起勇氣,用極低的聲音開口。
“王妃。”
“嗯?”柳驚鴻頭也沒抬。
“奴婢……奴婢這幾日,聽到些關于福管家的事。”
柳驚鴻擦拭匕首的動作停了下來。她抬起眼,看向綠萼。
綠萼被她的目光看得心頭一跳,連忙低下頭,飛快地說道:“府里采買的劉婆子說,福管家這半年來,每隔五日,就會去城西的‘同仁堂’藥鋪抓藥,每次都親自去,從不假手于人。而且,他抓的藥方,每次都一樣。”
“什么藥方?”
“劉婆子不識字,但她說,她偷偷問過藥鋪的伙計,那伙計說,藥方里有幾味主藥,是專門治……治腿腳上風濕痹痛的。”
話音落下,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燈火搖曳,將柳驚鴻的影子投在墻上,拉得細長。
福伯,蕭夜瀾身邊最忠心耿耿的老人,一個身體硬朗、步履穩健的管家,卻在偷偷給自己抓治療腿疾的藥。
柳驚鴻的嘴角,慢慢地,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
看來,她那趟未竟的書房之行,有人已經用另一種方式,替她敲開了第一道門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