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面上卻未起波瀾,只順勢將金杯輕置案上,淡然一笑:“靖安侯確為我大靖棟梁。”語聲平穩,不著痕跡地將話鋒轉向軍務邊防。
拓跋炎唇邊的笑意,在元崇的回避中反而添了幾分野性。
北荒的狼王從不知何為退縮,既已看中,便要精準出擊。他身體微向前傾,目光如炬直射元崇,言語直白如出鞘寒刃:
“陛下,本王便直言了。我心悅靖安侯,愿以王夫之位相迎。以此姻緣,永固兩國邦交,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話音朗朗,前排席位的談笑霎時靜寂。
霍驍指節驟然收緊,手中玉杯不堪重負,發出一聲細微脆響,一道裂痕沿杯身急速蔓延。他猛地抬頭,目光如淬冰利劍直刺拓跋炎,周身氣壓驟降,寒意凜冽如嚴冬突至。
拓跋炎見霍驍煞氣騰騰,心下詫異——
這霍將軍為何如此激動?自己求娶的是靖安侯,他一個同僚何至怒發沖冠?莫非……
江晚寧在拓跋炎開口時便心道不妙。
他瞥見霍驍緊繃的側顏與泛白的指節,知他已在暴怒邊緣。若不阻攔,只怕下一刻便要血濺宴席。
他當即離席起身,緋色衣袂流云般拂過案前。
在眾人注視下從容走至霍驍身側,自然地挽住那人緊繃的手臂,迎向拓跋炎探究的狼眸,揚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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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美意,本侯心領。只可惜——”他聲調清越,眼底漾開明艷傲然,“我早已與霍將軍訂下終身,開春便將完婚。北荒王妃之位,還是另擇佳偶為宜。”
竟是這樣——
拓跋炎眼中掠過一絲恍然,隨即朗聲大笑。他雖心向往之,卻從不是奪人所愛之人。當即執起金杯,朝霍驍一揚:
“不想霍將軍竟是靖安侯的良配,是本王唐突了!”他仰首飲盡杯中酒,目光在江晚寧與霍驍之間一轉,笑意坦蕩,“這三杯,一為賠罪,二為相賀——愿二位締盟山海,琴瑟永偕。”
霍驍周身凜冽的寒意在江晚寧挽上他手臂的瞬間,悄然消散幾分。他側首,望見他鳳眸中不容置疑的堅定,心中翻涌的暴怒與恐慌,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輕輕撫平。
霍驍反手握住他挽在自己臂上的手,指尖溫熱,與他十指緊扣并肩而立,共同面向拓跋炎。
“北荒王美意,心領。”霍驍的聲音恢復了慣常的沉穩,他執起侍從重新奉上的玉杯,與江晚寧一同舉杯,“亦愿兩國之盟,如此約,堅不可摧。”
兩人姿態親密,立場分明,再無轉圜余地。拓跋炎眼中最后一絲試探徹底斂去,化作純粹的欣賞與豁達。他朗聲大笑,笑聲渾厚,沖散了方才的緊張氣氛:
“好!好!是本王眼拙,竟未識破二位佳偶天成!該罰,該賀!”他仰頭,連盡三杯,杯杯見底,盡顯北荒男兒的豪爽。
翌日,閱江臺上。
天高云闊,江風獵獵。象征著兩國最高權柄的印璽重重落在絹帛盟約之上,沉重的聲響如同敲在每一個見證者的心頭。大靖皇帝元崇與北荒王拓跋炎,代表各自王朝,歃血為盟。條款清晰,疆界劃定,互市之約既成,烽燧有望長熄。
禮成,鐘鼓齊鳴,聲震四野。
拓跋炎翻身上馬,北荒狼旗在風中狂舞。他勒住馬韁,于馬背上回望。目光越過重重儀仗與人群,精準地捕捉到那抹卓然而立的玄色身影。江晚寧正與霍驍并肩站在大靖官員的最前方,晨光為他周身鍍上一層淡金輪廓,衣袂翻飛間,氣度矜貴無雙。
拓跋炎唇邊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復雜笑意,旋即收斂。他不再留戀,猛地揮動馬鞭,率領使團如一股鐵流,朝著北方故土絕塵而去。黃塵古道,身影漸次融入天際,最終消失在關山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