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里沒有光。
冷氣從縫隙里鉆進來,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魚腥味。這是一輛偽裝成海鮮運輸的冷藏貨車,是“隱閣”安排的交通工具。它將沿著最不起眼的國道,一路向南。
柳月嬋靠著冰冷的車壁,手里握著那把已經拆卸重裝了數十遍的手槍。金屬的觸感,是她此刻唯一能確認的真實。黑暗和顛簸,讓她過去二十多年的人生,像褪色的舊照片一樣迅速遠去。
“‘隱閣’,是什么?”
黑暗中,她先開了口。問題沒有前綴,也沒有鋪墊,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
秦東坐在她對面,他與黑暗幾乎融為一體。如果不是能感覺到另一個人的存在,柳月嬋會以為這趟南下的旅程只有她自己。
“一個見不得光的組織。”秦東的回答同樣直接,“你可以理解為,一個處理垃圾的系統。”
“垃圾?”
“法律夠不到的,人心管不了的,都算。”
柳月嬋沉默了片刻。她的手指無意識地劃過槍身冰冷的紋路。“誰來定義垃圾?你們嗎?”
“生存。”秦東吐出兩個字,“在暗面世界,活下去是唯一的法則。破壞這個法則的,就是垃圾。”
這個解釋充滿了血腥氣。柳月嬋在商場上見慣了爾虞我詐,但那終究是在規則之下的游戲。而秦東描述的,是另一個世界。一個沒有規則的世界。
“所以,‘隱閣’不涉足政商?”
“不碰。”秦東回答得很快,“那是白天的事。我們只在夜里活動。政治和商業,有它們的平衡,一旦失衡,自有白天的方法去糾正。但有些東西,比如腐心草,它從一開始就不屬于白天。”
柳月嬋的心跳漏了一拍。腐心草。這個名字像一根毒刺,扎在她神經最敏感的地方。
“這個組織,是你一個人建立的?”她換了一個問題。
“我只是一個繼承者。”秦東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隱閣’存在的時間,比你我想象的都久。它像一張濾網,過濾掉那些企圖從暗面滲透到白天的劇毒。我父親是,我爺爺也是。我們是守門人。”
“守門人……”柳月嬋咀嚼著這個詞。它聽起來,比“復仇者”更加沉重。
“每一個時代,都需要守門人。”秦東繼續說,“有人守著國門,有人守著法門。而我們,守著那道看不見的門。”
柳月嬋忽然覺得車廂里的冷氣,又寒了幾分。她一直以為,秦東這些年的隱忍和籌謀,都源于仇恨。現在她才發覺,在他的世界里,仇恨或許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他背負的東西,遠比柳家的血債要龐大。
“那你呢?”她問,“你為‘隱閣’辦事,還是‘隱閣’為你辦事?”
“我們是合作關系。”秦東說,“我需要它的情報和渠道,它需要我來處理嶺南的麻煩。腐心草的出現,對‘隱閣’來說,也是一次越界。他們同樣想知道,是誰在破壞規矩。”
柳月嬋沒有再問下去。她得到了她需要的信息。信息對等,這是合作的基礎。她閉上眼,開始在腦海里構建林家的商業帝國圖譜。那些公開的財報,那些錯綜復雜的子公司和關聯交易,此刻在她腦中,都變成了需要破解的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