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將西山最后一點輪廓也吞噬殆盡。
慕卿潯站在一棵虬結的古松下,身形與暗影融為一體。風停了,林中萬籟俱寂,唯有遠處行營的火光,像一灘凝固的血。
兩道黑影無聲無息地落在跟前,正是去而復返的猴子和梟。
“頭兒。”猴子的聲音壓得很低,卻透著一股壓不住的興奮和緊張。
慕卿潯沒有回應,只是側了側身,示意他說下去。
“皇陵那邊,有大古怪。”猴子搓了搓手,“守陵的衛隊,看著松松垮垮,就是些熬日子的老兵油子。但里頭,藏著另外一支人馬。”
“多少人?”慕卿潯問。
“一百出頭。”這次回答的是梟,他的聲音像塊冰,沒有半點起伏,“準確數字,一百一十三人。駐地在皇陵東北角,一處很偏的側殿,叫‘靜思殿’。不與守陵衛隊的其他任何人往來。”
猴子搶過話頭:“他們全都一個樣,不說話!跟啞巴似的。我們的人跟了幾天,沒聽見他們任何一個人開口。所以暗地里都叫他們‘啞衛’。”
“啞衛?”慕卿潯重復了一遍。這兩個字,比任何形容都更具分量。
“對!”猴子加重了語氣,“我親眼看見他們換防,全程靠手勢,連腳底下都沒什么聲響。那隊列走起來,比鬼還齊整。那地方,陰森森的,比墳地里還瘆人!”
慕卿潯的思緒飛速轉動。一支不靠言語交流的衛隊?這需要何等嚴苛的訓練和絕對的服從。這不是普通的衛隊,這是死士。
“他們的統領呢?”
“姓姜。”猴子答道,“叫什么名字沒人叫得上來。只打聽到,他以前是宮里的侍衛,好像是犯了什么大錯,才被貶到皇陵來守墳。可邪門就邪門在這兒。”
“說。”
“守陵的那個宗室,安王,對他信任的不得了。幾乎把整個皇陵內圍的防務,都交給了這個姜統領和他的啞衛。”
“安王?”慕卿潯對這個名字有印象。先帝的弟弟,因為當年奪嫡站錯了隊,被圈在皇陵已有二十余年,早就成了一個被世人遺忘的符號。一個失勢的老王爺,和一個被貶的侍衛。這組合聽上去,更像兩個失意人的抱團取暖。
但慕卿潯不信。
“一個被貶的罪臣,憑什么能得到一個宗室王爺的絕對信任?”他問道。
梟沉默了片刻:“屬下不知。但安王此人,深居簡出,除了祭祀大典,從不離開皇陵半步。宗人府的記錄里,他每年都在生病。”
又是一個病人。
慕卿潯心底那股不安的感覺再次浮現,并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強烈。
“還有更可疑的。”猴子壓低了身體,湊得更近,“這幾日,皇帝的御駕不是來了嗎?這支啞衛,就開始頻繁調動。有時候半夜三更,整隊人馬會開進皇陵深處,天亮前再出來。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他們進去做什么?”
“不知道。”猴子搖頭,“那里面是陵寢核心,我們的人進不去。一靠近,就會被發現。”
林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所有線索在慕卿潯的腦中迅速串聯、碰撞、重組。
一個需要皇帝親自帶出宮“曬太陽”的“藥罐子”,被安置在半山腰最顯眼的位置,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戰功赫赫的護國府將軍謝緒凌,被皇帝以“講述北境風光”為名,牢牢地看管在身邊。
而真正的殺招,卻藏在最不起眼、最死氣沉沉的皇陵。藏在一個被世人遺忘的失勢老王爺,和一個被貶罪臣統領的百人啞衛手中。
皇帝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