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捷報傳來時,京城正落著一場不大不小的冬雨。
護國府的書房內,暖爐燒得正旺,卻驅不散那股子陰濕的寒氣。慕卿潯將那封八百里加急的軍報放在桌上,信紙上緣已被雪水浸得有些模糊,但那“謝”字帥旗插上蠻族大帳的描述,依舊力透紙背。
她沒有預想中的欣喜。
“謝緒凌贏了。”她陳述著一個事實,指尖在溫熱的茶杯壁上輕輕劃過。
侍立一旁的阿六躬身:“小姐,此乃大捷。朝堂上的那些非議,可以暫時停歇了。”
“暫時?”慕卿潯重復了一遍這個詞,唇邊泛起一絲冷峭,“北境的雪停了,京城的風才剛剛刮起來。姜統領的下落,還是沒有消息?”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瘦小的身影閃了進來,帶著一身雨水和泥濘,正是負責城內情報的猴子。他顧不上行禮,急切地開口。
“小姐!找到了!有眉目了!”
慕卿潯的身體坐直了些:“說。”
“城西,黑水碼頭!”猴子喘著粗氣,從懷里掏出一份被油紙包得嚴嚴實實的情報,“姜統領那張臉,就算丟進人堆里也扎眼。我們的人查了所有出入京畿的流民記錄,都沒有。我就想,會不會……他根本沒想躲?”
“他投靠了別人。”慕卿潯接過了話頭,拆開了油紙包。
“對!”猴子一拍大腿,“黑水碼頭是漕幫的地盤,那地方龍蛇混雜,官府的手都伸不進去。最關鍵的是,漕幫里,有黑蓮教的香主!我們的人花了大力氣才混進去,發現碼頭上新來了一個管事,沒人知道他底細,只知道他手腕硬,下手黑,幾天就把碼頭的苦力治得服服帖帖。我讓人畫了像,您看!”
畫像上的人,臉頰消瘦,添了胡渣,但那股悍勇之氣,與記憶中禁軍統領姜維的輪廓分毫不差。
“他不是在管苦力,是在練私兵。”慕卿潯將畫像拍在桌上,“漕幫,黑蓮教……他一個朝廷叛將,藏在這種地方,圖什么?”
她想不通。一個禁軍統領,為何要與一群上不得臺面的江湖人,一群蠱惑人心的邪教徒攪和在一起?這不合情理。除非……有更大的力量在背后牽線。
“小姐,還有一事。”阿六適時地遞上了另一封密信,信封的火漆是深黑色的,代表著最高等級的警示。這是林文正從宮中傳出的消息。
慕卿潯拆開信,信上只有寥寥數語。
趙王殘部,暗通黑蓮。京畿異動,謹防不測。
兩份情報,兩條看似毫不相干的線索,在慕卿潯的腦中瞬間撞擊,串聯成了一張猙獰的大網。
叛將姜維。漕幫碼頭。黑蓮教。趙王殘余勢力。
“原來如此。”慕卿潯低聲自語。
“小姐?”阿六和猴子都有些不解。
“你們說,一條喪家之犬,和一群見不得光的老鼠,要如何才能掀翻一座固若金湯的城池?”慕卿潯問道,但她并不需要答案。
她站起身,在書房內來回踱步。
“趙王的人,缺的是一個能擺在明面上的武將,一個熟悉京城防務的內應。姜維就是最好的人選。”
“黑蓮教,缺的是成事用的兵馬和錢糧。趙王府的底蘊,正好可以滿足他們。”
“而姜維,他缺的是一個能讓他東山再起的機會,一個能庇護他躲過朝廷追殺的勢力。黑蓮教在市井中的根基,和趙王在暗中的支持,就是他的護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