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鋒的手指重重地點在報告紙頁上,發出一聲沉悶的“篤”響,如同無形的戰鼓擂在桌面。
那份報告承載的信息仿佛瞬間化為實體,壓在他的指尖下。
他的眉頭擰成一個深刻的“川”字,目光銳利得幾乎要灼穿紙張,聲音里混雜著強烈的不解和對得力干將深切的不平。
“而且,老關!”他甚至省略了“部長”這個客氣稱謂,直接用了更顯熟稔也更顯情緒化的稱呼,“報告中提到的,是‘任職’!”
“不是‘借調’!不是‘臨時協助’!”
“這是正式調動!是要把寧蔓芹從市紀委這個相對獨立、資源集中的環境里,連根拔起,調到東山縣那個地方任職!”
他猛地靠回椅背,椅子的彈簧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他雙手交叉抱在胸前,那姿態是絕對的防御和質疑:“東山現在是個什么樣子,你關柏,比我這個沒直接下場的紀委書記更清楚!”
“那地方現在是什么?那是個正滋滋往外冒著毒氣、巖漿翻滾、隨時可能轟然爆發的活火山口!”
“江昭寧捅破這層膿皮之后,整個官場生態都被劇烈攪動了!明槍暗箭、謠言四起、項目停擺、人心渙散!”
“多少人盯著江昭寧?多少人恨不得他下一秒就摔得粉身碎骨?”
“這時候讓蔓芹同志下去,而且是去擔任要職,你覺得這是支援?”
“這不是把她往那即將爆發的火山口正中央推嗎?”
“這不是讓她去當那堵槍眼的肉盾?!”他用語極其尖銳,字字句句都帶著對寧蔓芹前途安全的強烈擔憂。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些許激動的情緒,但語氣中的抵觸絲毫未減,反而轉向了對寧蔓芹個人意愿的篤定判斷:“再說了,”他的眼神銳利地盯住關柏,帶著一種“我的人我最懂”的自信,“蔓芹同志的性格,我李立鋒比誰都清楚!”
“她是個什么樣的人?她是一員純粹得不能再純粹的‘武將’,是辦案一線的獵鷹!”
“她對什么地方任職、協調關系、平衡各方政治利益這類事情,興趣全無!”
“她的熱情全部都在復雜的線索、頑固的嫌疑人、需要攻堅的疑難案件上!”
“她享受的是與腐敗分子斗智斗勇、抽絲剝繭、讓證據鏈條完美閉合的成就感!”
“她追求的是突破重大案件、維護紀法尊嚴所帶來的職業滿足感!”
李立鋒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你想讓她放下手上一個即將啃下來的大案子——那個地方融資平臺的線索牽涉甚廣,省紀委都掛牌關注的!”
“——然后跑去東山那種泥沼里,卷入無休無止的人事糾葛、權力斗爭和地方盤根錯節的爛攤子里?讓她去處理那些和業務無關的‘穩定大局’、‘恢復信心’?”
他身體再次微微前傾,語氣充滿了不解甚至些許嘲諷:“關部長,你這調動,不是提拔重用!”
“不是讓她去解決什么正處的政治待遇!”
“就是個平調,而且是離開核心辦案平臺,跳進一個風雨飄搖、前途未卜的地方漩渦!”
“你告訴我,圖什么?她能圖到什么?圖那份‘責任重大’?還是圖那份‘為組織分憂’?這話放到別人身上或許可以,放到寧蔓芹身上,我只能說——絕無可能!”
最后四個字,他幾乎是一字一頓,斬釘截鐵。
他的目光牢牢鎖住關柏的臉,試圖從對方細微的表情變化中印證自己的判斷。
李立鋒對自己的團隊和核心成員有著絕對的掌控力和信心,這種信心是他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