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歸來的林凡,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東源村漾開一圈圈漣漪。
他帶回來的不僅是塞滿筆記的行囊,更是一種看不見摸不著,卻能讓村民們隱約感知到的“眼界”。
那間兼做書房的小屋,燈光亮到深夜的次數(shù)明顯多了起來。
林凡將研討會上聽到的“多營養(yǎng)層次綜合養(yǎng)殖(IMTA)”、“水體自凈能力”、“市場需求細分”等陌生詞匯,與【智能管理日志】里日積月累的數(shù)據(jù)、【生態(tài)模擬器】的推演結(jié)果,進行著反復(fù)的比對和印證。
他并沒有立刻大刀闊斧地改革,而是選擇了一個細雨蒙蒙的下午,在培訓課上,用一種拉家常般的語氣,提到了這些概念。
“……所以說,咱們在海里搞養(yǎng)殖,不能光盯著一種東西拼命養(yǎng)。專家說了,得像種地一樣,講究個搭配。比如,魚吃了飼料,排出的廢物正好是海藻的養(yǎng)分,海藻長了,又能凈化水質(zhì),給貝類提供食物。這叫……生態(tài)循環(huán)。”
林凡盡量用最樸實的語言解釋著。
臺下,李叔吧嗒著旱煙,若有所思:“怪不得老話說‘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蝦米吃爛泥’,這海里的事,也是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
“小凡,照這么說,咱們現(xiàn)在光種海藻,是不是有點‘浪費’這海水了?”一個參與了海藻養(yǎng)殖的村民撓頭問道。
林凡笑了,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叔說得對!所以接下來,咱們除了擴大海藻養(yǎng)殖,還打算在旁邊劃一小塊‘試驗田’,試著養(yǎng)點牡蠣、扇貝。看看它們跟海藻做‘鄰居’,能不能長得更好。”
這個提議,既呼應(yīng)了系統(tǒng)之前關(guān)于引入濾食性貝類的建議,又借用了研討會上學來的理念,顯得順理成章。
村民們聽得津津有味,覺得這“科學養(yǎng)殖”不再是遙不可及的書本知識,而是看得見、摸得著的下一步行動。
小玲飛快地記錄著,她發(fā)現(xiàn)林凡哥從省城回來后,帶來的不僅是新名詞,更是一種能讓大家一起思考、參與的方法。
產(chǎn)業(yè)的細微擴張,帶來的不僅是收獲的希望,也有人心的微妙波動。幾天后,大牛私下找到林凡,黝黑的臉上帶著幾分欲言又止的郁悶。
“凡哥,有個事……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跟我還有什么不能說的?”林凡給他倒了杯水。
“是……是關(guān)于阿明的。”大牛嘆了口氣,“有幾個老伙計覺得,阿明現(xiàn)在管事越來越嚴,安排活計只認死理,不太聽得進他們那些老經(jīng)驗了……說他,有點忘了本。”
林凡靜靜聽著,沒有立刻表態(tài)。他清楚阿明的責任心,也明白老漁民們對自身經(jīng)驗的珍視。這并非原則性的沖突,而是成長路上必經(jīng)的磨合。
傍晚,他約阿明在海堤上散步。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阿明,最近擔子重,感覺怎么樣?”林凡開口,語氣平和。
“還行,凡哥,就是感覺要學的東西太多了。”阿明撓了撓頭。
“團隊大了,人心也雜了。”林凡望著波光粼粼的海面,“我聽說,有老伙計覺得你太較真,不太愿意聽他們的意見?”
阿明臉色微變,有些委屈:“凡哥,我是嚴格按照咱們定下的流程做的,這都是為了效率和品質(zhì)!他們有些老辦法,有時候是能省事,但不穩(wěn)定啊……”
“我明白你的初衷。”
林凡拍拍他的肩膀,“阿明,規(guī)矩是骨架,但經(jīng)驗是血肉。老伙計們幾十年在海里摸爬滾打積累的東西,很多是書本上沒有的智慧。管理團隊,除了把事做對,更要讓大家心氣順。讓他們服你,比讓他們怕你更重要。”
他頓了頓,給出建議:“以后每天開工前,留出十分鐘,讓大家說說想法。你覺得合理的,不妨試試。既尊重了他們,也能完善我們的方法。你覺得呢?”
阿明沉默片刻,眼睛漸漸亮了起來:“凡哥,我懂了!是我想岔了,光盯著事,沒顧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