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高山流水次日清早,鐵犁吃罷早飯,叫來阿義進屋說道:“我這便去見官家,最遲晚間定可回來。這其間倘有彭掌門等人來尋,可留下候我便是。”
阿義點頭說道:“定當留下。只是你宮中一行,切不可意氣用事,伍大俠夫婦大仇來日方長,萬不能急于一時啊。”
“我自曉得。”說罷,鐵犁起身出府而去。
揚州行宮雖無開封皇宮闊大氣派,卻也朱戶沉沉,高樓百楹,宮內重廊復榭,瑤臺銀闕,勝在玲瓏靜雅。
居中一處,黑漆橫額上書斗大朱字——“修文閣”,雖僅三字,卻字字瘦硬健朗,其勁骨風肌望之猶龍蛇飛動,使人一看便知是出自趙佶之手。
此時閣內十幾人列坐其中,正在高聲議事。但見正中一人年約二十幾歲,生得氣清骨秀,一襲淡黃長袍襯染下,全身無半點俗韻,卻正是初登皇位的趙構。
鐵犁到得宮中,眾侍衛自是肅迎而入,待見趙構正與文武諸臣議事,便不打擾,邁步進得趙構書房。
不多時聽得門外腳步聲起,趙構快步進得屋內。
“正要著人尋你。”趙構桌前坐下,接著又道:“前日匆忙,未及觀我書畫。幾月不見,快快看我這書繪之技可有長進?”
說著案旁抽出卷軸,當桌鋪開,但見素黃絲絹上草書兩行十幾字,筆鋒勁利,蕭散疏朗,足見書寫之人功力非淺。
鐵犁站起身來湊到桌前,仔細端詳一番,又自掐著手指數數,方才說道:“好一個‘矮子面前不說短,麻子面前莫言坑’,確是好字。”
趙構聞言微怔,繼而“哈哈”大笑幾聲,嘆道:“你真是我的好哥哥。這字數卻也不對,我明明寫了十五字,你卻說了十四字。再說,我雖是背臨前朝摩本,自認已得八分神似,哥哥此語真是愧對王大令神品。”
原來,卷軸乃是趙構臨摹晉人之作——鴨頭丸帖。此帖為王獻之草書兩行十五字手札:鴨頭丸,故不佳。明當必集,當與君相見。王獻之因官封大令,故世稱王大令。
鐵犁大笑回道:“弟弟既知我盲于書畫一道,卻以這奇形怪字來難我?如此羞我,豈不是就矮說短,當麻提坑麼?”
“讓你勤習書法,可是白先生所囑。”
“不錯,白先生卻是對我說過‘若得武學再進一層,除日課不斷,當苦練書技,旦有所悟,定會以書助武,更入佳境’。我日日習武自不待言,只是這提筆寫字實在是腕僵臂麻,渾身發顫,心里慌得厲害,確實來不得。”
“哈哈,原來你也有所怕之事。”趙構笑罷,接著又道:“也罷,這書帖你看不得,換幅畫來賞賞。”
隨即收起臨作,又自鋪開一軸畫卷,見鐵犁轉身欲走,忙道:“此畫名為高山流水,哥哥定可欣賞。”
聽得“有山有水”,鐵犁但想倘是畫得山水,縱是不懂其境,亦可觀其描得像否,便即停身瞧看,但見卷上卻是畫著人物:右側坐有一人,頭戴貂蟬籠巾,身著緋色明金盤領衣,面色沉重,作啟唇欲言狀;對面亦有一人端坐,一身儒袍,眉清目秀,雙目直視前方。
二人中間空地之上另有十人,皆身衣渾紗短袍,頭裹細布巾,腳著毬頭靴,只是有四人或躺或伏,狀似受傷,其余站立之人列為圈狀,各執短刀,作勢待攻,皆頭略上揚,神色凝重;畫卷正中,只見一人斜身半空,雙臂微屈,雙掌豎起欲推,在幾絲細而有力的淡淡墨線烘襯下,似有挾風裹雷之勢。
鐵犁勿需多看,心下已明:右側端坐之人和那場中十人均是金人打扮,那半空之人雖是側臉,卻用極為工細之筆勾勒而成,顯然就是自己;左旁神態自若之人,繪畫得不如半空那人酷肖,卻亦能瞧出趙構模樣。
原來此圖描繪的正是當年鐵犁保護趙構前往金營時獨戰金廷十大侍衛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