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來的湯藥調理,讓皇帝纏綿病榻的沉重身軀,終于覓得一絲久違的輕快。精神稍濟,他便過問起政務,尤其留意起近來在朝野間聲名漸起的太子。
這日午后,蕭瞻奉召至養心殿問安。殿內藥香未散,皇帝半倚在軟榻上,面色雖仍蒼白,眼神卻恢復了往昔的銳利。
他細細打量著眼前這個似乎有些陌生的兒子,隨意問了幾句經史,話鋒便轉到了時政上。
“朕聽聞,你近來常往宮外走動,體察民情。可有所得啊?”皇帝的語氣聽不出喜怒,仿佛只是尋常考校。
蕭瞻的心跳漏了一拍,隨即穩住心神,按照云芷事先反復與他推演過的步驟,從容躬身答道:“回父皇,兒臣確有些淺見,正想稟明父皇,求父皇指點。”
他略作停頓,組織著云芷為他精心準備的語言:“兒臣日前查閱漕運文書,并循例巡視時,發現京西官道年久失修,坑洼不平。
尋常商旅苦不堪言尚在其次,至關重要的是,每年漕糧轉運,因此產生的損耗頗巨,且時有延誤。
此事關乎國庫與京畿安穩,兒臣……心中憂慮。”
皇帝原本半闔的眼簾微微抬起,來了些興趣:“哦?京西官道……確是老問題了。
工部與地方年年扯皮,皆言款項不足,你待如何?”
這正是云芷預料到的問題,也是展現能力的關鍵。蕭瞻深吸一口氣,將那份已爛熟于心的方案清晰道出:
“兒臣愚見,若依常例,動輒向戶部申請大筆款項,不僅周期漫長,且易生新的貪弊。
兒臣思得一法,或可一試。”
他語調平穩,條理分明,“可令沿途地方州縣,按轄區分段,征調民夫負責基礎工役,此為其一。其二,由工部派出精干官員,統一勘測規劃,負責技術督導與驗收,確保工程質量。其三,可曉諭往來商戶,言明道路暢通對其行商之利,鼓勵他們酌情捐資,或捐助物料。
待道路修成,可立碑銘記捐資者善舉。如此,地方出工,朝廷監修,商戶捐資,三方協力,或可不耗國庫太多銀錢,而解此積年之弊。”
他將云芷提出的“地方出工、朝廷監修、商戶捐資”十二字策略,闡述得清晰透徹,甚至連如何激勵商戶的細節都考慮到了。
皇帝聽著,原本慵懶靠在引枕上的背脊,不自覺地微微挺直。
他仔細詢問了幾個關鍵環節,例如如何協調地方與工部的權責,如何防止商戶捐資變成強行攤派,蕭瞻均對答如流,顯然經過了深思熟慮。
良久,皇帝緩緩靠了回去,臉上竟難得地露出一絲近乎欣慰的神色,他看著蕭瞻,目光中帶著審視,也帶著一絲驚喜。
“善。”皇帝緩緩吐出一字,聲音雖不高,卻在寂靜的殿內顯得格外清晰。“不尚空談,能從實處著眼,于困局中另辟蹊徑。
太子,你近來……確是沉穩務實了許多,頗知為政之道了。
能察實情,更能解難題,朕心甚慰。”
他當即準了太子所奏,命其協同工部,著手辦理此事。
“太子殿下于御前獻策,智解京西官道難題”的消息,沒過多久,就已在前朝后宮傳得人盡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