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偉站在淋浴噴頭下,任由刺骨的冷水瘋狂地沖刷著自己的身體。
冰水砸在皮膚上,激起一陣劇烈的戰栗,寒意穿透血肉,直達骨髓。
那冰冷的感覺,與孤鷹嶺上子彈穿透頭顱的瞬間何其相似,但這刺骨的寒意中,卻蘊含著勃勃生機。
他大口地呼吸著,水汽混雜著空氣涌入肺中,每一次呼吸都確認著一個事實——他還活著。
這不是夢。
那場飲彈自盡的慘烈結局,那份深入骨髓的悔恨與不甘,都化作了此刻烙印在他靈魂深處的記憶。
他真的回來了,回到了這盤棋局開始的地方,回到了他還有機會落子的時刻。
他猛地關掉水,水珠順著他依然健碩、線條分明的身體滑落。
他走到巨大的穿衣鏡前,水汽氤氳,鏡中的影像有些模糊,一如他前世那看不清的命運。他伸手,用手掌用力抹去鏡子上的霧氣,一個清晰、有力的人影浮現出來。
四十多歲的男人,身姿依舊挺拔,眼神銳利如鷹,臉上還沒有窮途末路時的疲憊與絕望。
這是一個尚未輸掉一切的祁同偉,一個手握權柄、前途光明的漢東省公安廳廳長。
他看著鏡中的自己,看著那雙還未被絕望徹底侵蝕的眼睛,一種荒謬而狂喜的感覺涌上心頭。
他笑了,起初是無聲的,只有胸膛在微微起伏。接著,笑聲越來越大,從喉嚨深處滾出,帶著壓抑、瘋狂和劫后余生的狂喜,回蕩在空曠的浴室里。
“老天爺,你終究還是給了我一次機會!”他對著鏡中的自己,一字一句地說道,聲音沙啞卻充滿了力量,“你讓我看清了結局,現在,又把棋盤重新擺在了我的面前!”
笑聲漸歇,狂喜退潮,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
他不再是那個被情緒左右的祁同偉,前世的死亡,是他上過最深刻、最昂貴的一堂課。
他為這堂課付出了生命的代價,現在,他要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他像一個剛剛經歷過無數次模擬戰的棋手,站在上帝的視角,冷靜地復盤著前世的每一個關鍵節點,每一個致命的失誤。
他的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著,前世的記憶碎片被重新拼接、整理,化作一張清晰無比的戰略地圖。
錯就錯在第一步。
為了討好李達康,為了那個看似觸手可及、實則虛無縹緲的副省長位置,他在“九一二”匯報會上,愚蠢地選擇了保丁義珍。
他以為那是在向李達康納投名狀,卻不知那是在給自己脖子上套絞索。
他記得李達康當時那贊許的眼神,現在想來,那眼神里充滿了利用和輕蔑。
丁義珍外逃,成了懸在漢東官場上空的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
這把劍,最終引來了侯亮平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猴子”,也引爆了之后所有崩盤的導火索。
陳海的車禍、自己的被動、老師的切割、趙家的背棄……所有的一切,都源于那個錯誤的夜晚,那個錯誤的選擇。chapter_();
他輸了,不是輸在能力,而是輸在格局,輸在眼界,輸在被那“一步之遙”的權力迷霧遮蔽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