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的微光在深夜的書房里搖曳,映得裴忌棱角分明的側臉忽明忽暗。
他指尖捏著那封密信,信紙邊緣因被反復摩挲而微微發皺,上面的字跡早已爛熟于心。
大殿下肅清軍中異己的捷報,字字都透著殺伐決斷的利落。可裴忌的眉眼間并無半分輕松,反而凝著一層化不開的沉郁。
他抬手,將密信的一角湊向燭焰。橘紅色的火苗瞬間舔舐上來,順著信紙紋路迅速蔓延,黑色的灰燼隨著火焰的跳動簌簌落下,落在他素色的錦袍袖口,又被他輕輕拂去。火星在寂靜的夜里噼啪作響,像是在灼燒著某種不可言說的隱秘。
“眼下大殿下已經基本控制住了局面,事情也在按照預期發展,二爺可該放心了吧。”清風站在一旁,聲音壓得極低。
裴忌沒有立刻應聲,直到密信徹底燃盡,只剩下一捧細碎的黑灰,他才緩緩將手收回,對著燭火輕輕一吹,灰燼便化作齏粉,飄散在空氣里,無跡可尋。他轉身,大步走向窗邊,推開那扇雕花木窗。
一股清冷的空氣撲面而來,帶著雪后特有的干凈凜冽。窗外,雪已經停了,漫天的烏云散去些許,露出幾顆疏淡的星子,微弱的光灑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映得整個世界一片通透的白。
遠處的屋脊、庭院里的花木,都被厚厚的積雪覆蓋,輪廓模糊,只剩下一片沉寂的銀白,連風都像是凍住了,聽不到半點聲響。
裴忌望著這片雪白,眉頭皺得更緊了。他身上的錦袍并不厚重,可他似乎感受不到寒意,只是定定地望著遠方,聲音沉得像是浸了冰:“糧草什么時候能到?”
清風上前一步,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恭敬地回道:“回二爺,北邊的糧道被大雪阻了大半,驛站傳來消息,最快也得大半個月才能運到前線。”
“大半個月……”裴忌低聲重復著這幾個字,語氣里滿是不易察覺的擔憂。他伸出手,接住一片從屋檐上滑落的雪花,那雪花落在掌心,瞬間便融化成一滴冰涼的水珠,涼意順著指尖蔓延至心底。“也不知道匈奴能不能熬上大半個月。”
這話看似是在說匈奴,可清風心里清楚,裴忌真正擔心的,是前線那些靠著糧草支撐的將士,是大殿下好不容易穩住的戰局。匈奴鐵騎兇悍,若是糧草不濟,軍心一旦動搖,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可能付諸東流。
裴忌在吏部這些日子,明面上是處理冗官瑣事,暗地里卻一直在為前線籌措糧草、協調各方,早已心力交瘁。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只有窗外偶爾傳來積雪從枝頭墜落的輕響。裴忌的目光依舊落在遠方的雪地盡頭,像是要穿透這無邊的夜色,看到前線的烽火狼煙。過了許久,他才緩緩開口,打破了這份沉寂:“上次沈大人和英國公密謀之后,便再無動靜了?”
“沒錯。”清風如實答道,“自從上次之后,兩人再沒有私下接觸過,府里的動靜也都平平,看不出任何異常。”
裴忌聞言,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冷笑,眼底卻掠過一絲警惕。“事出反常即為妖。”
他沉聲說道,“如今蕭景睿已經控制住了局勢,他們按兵不動,要么是在蟄伏等待時機,要么就是在策劃著更大的陰謀。”
他轉過身,目光銳利如刀,落在清風身上:“派人盯緊他們,不管是府里的往來訪客,還是外出的行蹤,哪怕是一絲一毫的異動,都要立刻回報,不得有半分遺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