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那雙剛才還閃爍著“家族振興之光”的眼睛,瞬間被我這句話澆得透心涼。他愣愣地看著我,又低頭瞅了瞅那捆此刻在村民眼中價值連城、在我眼中就是燒火棍的柴火,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仿佛在進行激烈的思想斗爭。
“兒……兒啊……”他壓低聲音,把我又往屋里拽了拽,幾乎是在耳語,“這……這真不是那啥……三百年靈檀木?你可看清楚了?說不定是你不識貨呢?仙門里的樹,能跟咱后山的一樣?”
我哭笑不得:“爹!千真萬確!這就是后山普通松木,我親手砍的,斧頭還是管雜役的老張頭那兒領(lǐng)的,卷了仨豁口呢!您要不信,我現(xiàn)在就燒給您看,保證一點就著,燒完了灰跟咱灶膛里的一模一樣,絕對煉不出半顆靈石!”
我爹聞言,臉上頓時露出極度肉痛的表情,仿佛我已經(jīng)真點了一把火,燒的不是柴,而是他的金山銀山。他猛地撲過去,一把抱住那捆柴,像是護崽的老母雞:
“別別別!敗家玩意兒!就算它是普通的,可現(xiàn)在全村人都認定它是寶貝了!你剛才那石頭劈得那么響,大家都看見了!這會兒你說它是普通的,誰信?咱老龔家的臉還要不要了?剛掙回來的面子,難道要立刻扔地上踩?”
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轉(zhuǎn),瞬間又恢復(fù)了那個精明牛販的本色,壓低聲線,帶著一種conspiratorial(共謀)的語氣:“兒啊,爹問你,這柴……你們仙門后山,多不多?”
我警惕地看著他:“多啊,漫山遍野都是,咋了?”
我爹一拍大腿,臉上煥發(fā)出一種新的、更具“錢景”的光彩:“這就對了!你看啊,二狗,這就是咱老龔家崛起的機遇啊!他們認為是寶貝,那就是寶貝!這叫‘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啊呸,是‘大家說仙,那就是仙’!”
他開始興奮地踱步,規(guī)劃著他的商業(yè)帝國:“以后,你就定期從仙門往回運這‘靈檀木’!不!不能叫運,那太俗!叫……叫‘請’!對!每月初一十五,你就‘請’一批‘靈檀木’回村!
爹負責(zé)找買家!老王頭風(fēng)濕老寒腿,老李頭失眠多夢,孫寡婦家宅不寧……都需要鎮(zhèn)宅!都需要這‘靈檀木’!價格嘛,好商量,反正他們也沒見過真寶貝!”
我聽得目瞪口呆:“爹!你這是欺詐!是騙鄉(xiāng)親們血汗錢!要是穿幫了,咱爺倆得被掛村口那歪脖子樹上示眾!”
“穿什么幫!”我爹眼睛一瞪,“誰能穿幫?孫老三?他那把破劍更假!鎮(zhèn)上當(dāng)鋪掌柜?他認得靈檀木長啥樣?縣太爺?他管得著咱們修仙人士的事兒嗎?只要咱們一口咬定這是仙門靈木,它就是!”
他越說越激動,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金幣滾滾而來的畫面:“咱們可以搞點噱頭!比如,每根‘靈檀木’上都刻上流云宗的徽記——你會刻嗎?
再編個使用說明,什么需沐浴焚香,置于東方,每日誠心禱告……對!還得限量供應(yīng)!每月就‘請’十捆!物以稀為貴!”
我看著我爹唾沫橫飛地策劃著這場基于集體幻覺的營銷騙局,感覺自己不是回了個家,而是誤入了某個傳銷窩點。
“爹,您清醒點!”我試圖把他拉回現(xiàn)實,“這柴火燒完了就是灰!它治不了病也鎮(zhèn)不了宅!而且我在仙門是雜役,不是木柴批發(fā)商!每次回來扛幾十斤柴,管事師兄還以為我家窮得揭不開鍋了,下次該不批我假了!”
“笨!”我爹恨鐵不成鋼地點著我腦門,“誰讓你真燒了?買回去的人,誰舍得燒?肯定是供起來啊!供著,就不會穿幫!只要一直供著,它就是‘靈檀木’!這就跟廟里的開光物件一個道理,信則靈!”
他摟著我的肩膀,語氣變得語重心長:“兒啊,爹知道這事有點……那啥。但你看,你辛辛苦苦在仙門干活,一個月才幾顆靈珠?夠干啥?
咱這買賣要是做起來,一次就能賺你一年的例錢!到時候,爹給你說房好媳婦,蓋間大瓦房!你在仙門也能有點底氣,不用天天啃那硬餅子了不是?”
不得不說,我爹畫大餅的能力是一流的。我腦子里瞬間閃過靈谷饅頭管夠、甚至還能加個雞腿的美好畫面,意志頓時產(chǎn)生了動搖。
但是……良心這東西,雖然平時被雜役生活磨得差不多了,到底還剩了點渣渣。
我艱難地吞了口口水:“爹,要不……咱還是穩(wěn)當(dāng)點?這玩意風(fēng)險太大了。要不,我下次回來,給您帶點仙門食堂的靈谷饅頭?那玩意吃了是真頂餓,也算有點仙氣兒,您拿去吹……啊不,分享給鄉(xiāng)親們,好歹是實實在在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