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宗的日子就像山間的溪流,看似潺潺不斷,實則每天都在重復相似的軌跡。我,龔二狗,已經完美融入了這種節奏——劈柴的悶響、掃地的沙沙聲、挑水時扁擔的吱呀聲,以及食堂開飯的梆子聲,構成了我生活的全部樂章。
就在我以為這種“充實”要持續到地老天荒時,山下驛站的那頭小毛驢,再次馱來了我爹的家書。
送信的外門弟子像扔燙手山芋一樣把信丟給我,還不忘調侃一句:“龔師兄,家書挺勤啊,又是令尊催你回家砍柴?”——得,看來我“力劈靈檀木”的事跡已經在外門有了點知名度。
我訕笑著接過信,心里嘀咕:可千萬別再是催我“請”柴火了。
躲到柴房后面,我小心翼翼地拆開信。我爹那力透紙背、充滿了迫切感的字跡瞬間映入眼簾:
“吾兒二狗親啟:見字如面!兒啊!你上次帶回來的那‘靈檀木’!神了!簡直神了!”
開篇就讓我心里咯噔一下。
“王老頭的風濕腿,自從在炕頭供了一根咱的柴火,居然說疼得不那么厲害了!孫寡婦家夜半怪聲也沒了!現在全村都傳遍了!都說咱老龔家的‘靈檀木’是真仙家寶貝,比廟里開過光的還靈驗!”
我看到這里,眼皮直跳。王老頭那風濕腿,怕是心理作用吧?孫寡婦家怪聲,估計是老鼠打架……這都行?
“上次帶回來的根本不夠分!現在還有三家預定了!就等著你下次回來‘請’貨!這次務必多帶點回來!至少這個數!”旁邊畫了三根粗壯的柴火棍。
“另,上次讓你帶的醬牛肉,效果如何?送與張長老了嗎?他老人家可還滿意?若是滿意,下次再多備些,仙門關系需時時維系,切不可怠慢!”
信的結尾,我爹的語氣甚至帶上了幾分商業巨擘的指點江山:“吾兒在仙門,當把握機遇!我看這‘靈檀木’事業大有可為!或可成為我老龔家百年基業之起點!吾兒勉之!”
我捏著信紙,站在原地,風中凌亂。
我的親爹啊!您是真敢想啊!這“靈檀木”騙局……啊不,這“事業”,還打算做成長期買賣?甚至要搞成家族百年基業?您老人家是打算讓我在流云宗后山搞木材批發嗎?!
還問牛肉送沒送張長老?我連他老人家仙蹤何處都不知道,送個錘子!
我心亂如麻,揣著信,魂不守舍地繼續下午的掃地工作。結果一不小心,掃把懟到了正在打盹的趙大牛腳上。
要是平時,他早跳起來罵我了,可今天,他只是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是我,居然咧嘴笑了:
“喲,二狗哥,琢磨啥呢?是不是又想家了?啥時候回去啊?兄弟我可怪想龔叔……的手藝的!”說完還用力吸了吸鼻子,仿佛空氣中還殘留著醬牛肉的香氣。
我這還沒回答,旁邊路過的李秀娥也停下了腳步,臉上帶著關切的笑容:“龔師兄,可是家中又有事?若需告假,可要趁早與張師兄說呀。”那眼神里的期待,簡直比我還迫切。
更離譜的是,去食堂打飯時,那個平時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恨不得一勺菜抖掉半勺的大師傅,看到我,居然手不抖了!
結結實實給我扣了滿滿一勺平日里罕見的燉菜,雖然里面還是沒啥肉,還擠出一個堪稱和藹的笑容:“二狗啊,多吃點,瞧你干活累的。聽說……你家那醬牛肉味兒挺正?”
我端著那碗前所未有的“厚實”飯菜,感覺像端著一碗滾燙的巖漿。
等到晚上,我躺在通鋪上,感覺周圍弟兄們的呼吸聲都帶著一種共同的期盼。仿佛我不是龔二狗,而是一尊能帶來肉食和希望的“吉祥物”。
這種氣氛,直到第二天達到頂峰。
我硬著頭皮去找張師兄告假。心里七上八下,琢磨著該用什么理由。家里牛生了?地該收了?我爹病了?呸呸呸,大逆不道。
我站在張師兄面前,還沒開口,他就抬起眼皮掃了我一眼:“何事?”
“張師兄,我……我想告假幾日,回家……”我聲音小的像蚊子哼哼。
“嗯。”張師兄面無表情地應了一聲,居然沒問理由!直接就拿起了毛筆,準備批條子!
就在我愣神的功夫,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筆尖頓住,又抬起頭,目光落在我身上,沉吟了片刻,然后像是經過慎重思考般,吐出了那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