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了,去垃圾場撿垃圾!
這個決定做下的瞬間,我感覺自己那本就所剩無幾的修仙者尊嚴,如同秋風中的最后一片落葉,打著旋兒,飄飄蕩蕩,最終“啪嘰”一聲,糊在了泥地里,還被路過的、可能也吸收了微弱靈氣的變異屎殼郎,歡快地滾走了。
“我龔二狗,流云宗雜役處正式在編人員,手握培元丹,身懷上古符文碗,未來注定要回家繼承五頭牛及可能增加的醬牛家產的男人,今日,竟要為了糊弄親爹,去仙門官方指定垃圾場進行實地考察與資源回收了……”
我對著水缸里自己的倒影,悲憤地喃喃自語。水缸里的那張臉,眉清目秀,此刻卻仿佛蒙上了一層即將奔赴刑場的灰敗。
“臉面?臉面在親爹的攀比心和醬牛的誘惑面前,算個屁!”我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試圖拍出幾分壯烈,“想想爹的信,想想孫老三那嘚瑟的嘴臉,想想那三頭醬牛!
垃圾場又如何?那可是匯聚了流云宗千年精華的地方!說不定就有什么蒙塵的……呃,能發光的小玩意兒,正好符合我爹那膚淺的審美!”
這自我安慰,蒼白得就像張師兄偶爾良心發現時給我的笑容。
行動日,我特意選了個張師兄心情似乎不錯的日子,請了一天的假,理由是“下山感悟天地靈氣,去聞垃圾味兒”。張師兄用那種洞悉一切的眼神瞥了我一眼,嘴角扯起一個意味深長的弧度,揮揮手準了,末了還“親切”地補充:“二狗啊,棄谷那邊‘靈氣’充沛,記得多‘感悟’點兒回來,讓大家也沾沾光。”
我:“……多謝管事,弟子一定……滿載而歸。”心里已經把他想象成在垃圾堆里打滾的樣子。
懷揣著僅剩的勇氣,以及胸口那徹底死寂、只會硌人的破碗,我踏上了前往棄谷的嗅覺之旅。一路上,我專挑鳥不拉屎的荒僻小路,感覺自己不是在奔赴垃圾場,而是在執行什么秘密的、見不得光的宗門任務。
走了將近兩個時辰,翻過好幾座連兔子都嫌貧瘠的荒山,一股難以用言語形容的、復合型的、具有強烈攻擊性和附著力的氣味,如同實質的墻壁,轟然撞上了我的面部!
這味道……這味道!
它融合了腐爛靈谷的酸餿、變質丹藥那辛辣中帶著詭異的甜膩、金屬法器銹蝕后的鐵腥、無數符紙朱砂霉變后的陰濕、各種不知名藥渣混合發酵后的醇厚“芬芳”,以及無數修仙者生活廢棄物經過長時間醞釀,最終升華而成的那一絲……蕩氣回腸的底蘊!
這已不僅僅是味道,這是一種領域!一種名為“棄谷”的、生人勿近的強力結界!我戴著臨時用棉布做的簡陋口罩,但那股味道無孔不入,頑強地穿透層層阻礙,直接在我的天靈蓋上開了個洞,然后長驅直入,灌滿我整個胸腔和腦仁兒。
“嘔……”我扶著一棵枯樹,干嘔了幾下,眼淚都快出來了。我終于明白為什么送信的外門弟子提起我家信時眼神復雜了,這他娘的跟眼前這味道比起來,我爹那些充滿“殷切期望”的信,簡直算得上是清新怡人!
站在棄谷邊緣,我被眼前的景象……或者說“味景”和景象的雙重沖擊,給徹底震懾住了。
這哪里是山谷,這分明是一個被放逐的、屬于失敗和廢棄物的國度!一眼望不到頭的垃圾海洋,色彩之豐富,層次之分明,堪稱一幅用絕望和殘渣繪就的、后現代風格的……巨作!
最外圍是灰黑色的生活廢棄物“基座”,上面忙碌著密密麻麻的、油光水滑、個頭堪比麻雀的巨型蒼蠅,它們嗡嗡作響,仿佛在演奏一曲《垃圾頌》。
再往里,是煉丹區傾倒的、如同打翻了九天仙女調色盤般的藥渣山,赤橙黃綠青藍紫,冒著縷縷顏色各異、看起來就很有毒的煙氣,像是一朵朵盛開的、充滿死亡氣息的蘑菇云。更深處,煉器區的金屬碎片堆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冷冽而破敗的光。
偶爾還能聽到一兩聲細微的、如同垂死呻吟的“咔嚓”聲。還有那望不到邊的廢棄符紙層,厚厚的,像給大地蓋上了一床發霉的、偶爾還會抽搐一下的毯子。
壯觀!太他娘的壯觀了!流云宗千百年的“黑歷史”,怕是都堆積于此了!
我深吸一口氣,感覺肺葉子都在抗議。握緊了手里用來探路兼防身的粗樹枝,我以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姿態,踏入了這片“希望的田野”。
安靜,死一般的安靜。除了蒼蠅的嗡嗡聲和遠處垃圾偶爾滑落的窸窣聲,再無其他。說好的同行呢?說好的龍蛇混雜呢?難道今天是什么黃道吉日,大家都放假了?還是說……這味道已經進化到連其他撿垃圾的都扛不住了?
也好,落個清靜!我龔二狗,今日便要在這無人之境,開啟我的獨家尋寶之旅!
一開始,我還試圖在外圍尋找,幻想著能撿到某個長老不小心丟棄的、鑲著金邊的茶杯蓋,或者掌門仙鶴脫落的一根帶著仙氣的翎毛。然而現實很快給了我沉重一擊。
小主,這個章節后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后面更精彩!我翻開了幾個看似完整的瓦罐,里面不是干涸的、散發著怪味的藥泥,就是一窩受到驚嚇、個頭奇大的、油光锃亮的蟑螂,它們邁著有力的步伐,示威般地朝我揮舞著觸須,仿佛在宣示主權。
我撿起一根形狀奇特的木棍,手感溫潤,正暗自欣喜,卻發現另一端沾著某種不可描述的、已經風干的粘稠物質……我像被燙到一樣趕緊扔掉,連著呸了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