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歡的盛宴,終究有散場的時候。
當最后一塊醬牛肉被眼巴巴的內門師兄用一沓疾風符換走,當最后一絲肉香被夜風吹散,當那些用丹藥、符箓、甚至破損法器換來的“硬通貨”被張師兄寶貝似的鎖進他的小金庫(并表示會“公平”分配,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誰拿大頭),雜役處這座小小的院子,就如同被戳破的皮球,迅速地、無可挽回地癟了下去。
熱鬧是他們的,我龔二狗,好像什么也沒改變。
不,還是改變了一點的。
比如,我懷里多了四據說能“固本培元”但我不敢亂吃的丹藥,一件據說能“刀槍不入”但破了個洞的金絲馬甲,還有幾張三叔二大爺都分不清功能的符箓。
又比如,我在雜役處弟兄們眼中的地位,似乎又拔高了一點。以前是“二狗哥”,現在是“龔師兄”,語氣里帶著前所未有的恭敬,甚至還有那么一絲絲……憐憫?仿佛在說:“師兄您這等背景深厚的人物,還得跟我們一樣劈柴挑水,真是委屈您了!”
再比如,張師兄對我的態度,那叫一個春風化雨、關懷備至。重活累活基本不派給我了,吃飯時總把肉多的那份撥給我,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座會走路的、并且剛剛噴發過的靈石礦。但他絕口不再提什么“進內門”的話,仿佛那天晚上的狂喜和承諾,都被就著牛肉一起消化掉了。
日子,它又咣當一聲,一頭栽回了那個熟悉的磨道里。
天不亮梆子響,迷迷瞪瞪搶水洗臉,雷打不動地掃地、挑水、劈柴。食堂的雜糧餅依舊硬得能崩牙,管事師兄的罵聲雖然很少落到我頭上了,但落在別人頭上時,我還是會覺得脖子后面涼颼颼的。
所謂的“張長老青睞”、“內門有望”,就像一場短暫而絢麗的夢。夢醒了,我還是那個資質差得人神共憤、每天為了一口靈谷饅頭而努力奮斗的雜役龔二狗。
張長老?自那天驚鴻一瞥后,就又跟人間蒸發了一樣,再也尋不到半點仙蹤。我甚至懷疑,那天他老人家是不是剛好修煉得餓了,順著香味下來打個牙祭,吃完抹抹嘴就走了,壓根沒把我這號人物放在心上。
至于進內門?呵呵,夢里啥都有。
最大的變化,反而是那個以前天天準時來食堂后院、跟我斗智斗勇搶剩飯的冤家——宗主大人的那只肥得流油、趾高氣揚的仙鶴,居然好久沒露面了!
起初我還沒太在意,畢竟被它搶飯搶出心理陰影了。但連著好幾天,那個熟悉的白影都沒有撲棱著翅膀、用睥睨眾生的眼神降臨食堂后院,我反倒覺得有點……不習慣了?
食堂倒泔水的時候,看著那桶依舊油膩膩的殘羹剩飯,我竟然生出幾分悵然若失的感覺。
“嘿,這扁毛畜生,咋不來了?是找到新飯堂了?還是被宗主關禁閉了?”我拄著掃把,跟旁邊一起倒垃圾的趙大牛嘀咕。
趙大牛撓撓頭:“誰知道呢?好幾天沒見了。咋?二狗哥,它不來搶食,你還不自在啦?”
“屁!”我嘴硬道,“我巴不得它永遠別來!每次跟打仗似的!”
話雖這么說,但心里那點空落落的感覺卻揮之不去。
以前雖然煩它,但每天跟它斗智斗勇,搶贏了能樂半天,搶輸了也就罵罵咧咧幾句,也算是枯燥雜役生活中的一點“樂趣”和念想?,F在它突然不來了,這日子仿佛又少了一點色彩,變得更加單調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