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境掠食者”的投影侵蝕,無聲無息,卻比任何狂暴的攻擊都更加令人心悸。它并非能量的對沖,而是規(guī)則層面的污染,是存在根基的腐朽。控制室內,冰冷的“虛無”氣息已濃郁到化為實質,空氣中漂浮著細密的、如同灰燼般的黑色顆粒,每一口呼吸都帶著刺骨的寒意與令人作嘔的、仿佛什么東西正在緩慢腐爛的空洞感。金屬墻壁大片大片地失去光澤,變得如同經(jīng)歷了億萬年風化的朽木,表面布滿蜂窩狀的孔洞,手指輕輕一觸便會簌簌化為飛灰。那些在空氣中蠕動、變幻的不可名狀黯影,輪廓愈發(fā)清晰,它們沒有固定的形態(tài),時而如扭曲的觸手,時而如擴散的墨漬,時而如無數(shù)哀嚎面孔的聚合體,散發(fā)出一種直接侵蝕心智的、充滿絕望與癲狂意味的低語呢喃,鉆入每個人的耳膜,攪動著他們的神魂。最中心處,那吞噬一切的“虛空奇點”已擴張至磨盤大小,其邊緣的空間劇烈扭曲、折疊,光線在其周圍發(fā)生詭異的彎曲而后被吸入湮滅,聲音徹底消失,連最基本的物質結構都在那里被徹底“抹除”,留下一片絕對的、連“空無”這個概念都顯得多余的死寂區(qū)域。凈世教主先前那狂熱的歡呼,在這片迅速蔓延的、代表終極終結的景象面前,顯得如此荒謬、刺耳,而又……可悲。
然而,正是這極致恐怖、直指存在本身的威脅,如同一盆混合著絕對零度寒冰與地獄烈焰的液體,兜頭澆下,瞬間熄滅了某些被偏執(zhí)與瘋狂灼燒的靈魂火焰,也激起了生命最原始、最強烈的求生本能。
首當其沖產生劇烈反應的,正是凈世教主本人。他張開雙臂,臉上帶著殉道者般的狂熱,試圖擁抱那降臨的、他稱之為“真實”與“歸宿”的虛無。然而,當那純粹的、不含任何雜質的“虛無”意志真正觸及他靈魂最深處、與他苦修數(shù)千年的死寂道果產生直接接觸的瞬間,他臉上那病態(tài)的潮紅與興奮瞬間凍結,轉而化為一種前所未有的、源自生命烙印最本能的、幾乎要撕裂他神魂的極致驚恐!
“不……不對!這不是超脫……這不是回歸本源……這是……湮滅!是存在的徹底抹消!是連‘寂滅’本身都要被否定的……絕對的無!”他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充滿了被欺騙與絕望的凄厲尖嘯。他追求的“寂滅”,是意識主導下的、萬物歸于靜止的“永恒安寧”,是一種特殊的“存在狀態(tài)”。而此刻降臨的“虛無”,卻是一種冰冷的、絕對的、沒有任何“狀態(tài)”可言的、對“存在”這一概念本身的徹底否定!在這絕對的“無”面前,他視若圭臬的死寂道果,非但不是同類,反而像黑暗中的螢火蟲般顯眼,其“存在”本身就成了首要的“清理”目標!他那試圖融入的舉動,在更高維度的掠食者感知中,或許與一滴水試圖融入吞噬一切的沙漠無異,甚至更顯滑稽與……可口?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癲狂的教義!幾乎是下意識的,他猛地收縮了周身彌漫的、原本準備與“虛無”共鳴的死寂能量,從張開懷抱的姿態(tài)瞬間轉為最堅固的防御,灰黑色的、布滿玄奧湮滅符文的能量護盾層層疊疊地在他周身浮現(xiàn),試圖隔絕那無處不在的“虛無”侵蝕。然而,這倉促間凝聚的、代表此界“終結”法則的護盾,在那高維的、代表“絕對無”的投影侵蝕面前,竟如同陽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淡化,護盾邊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透明、虛幻,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消散于無形。
與此同時,趙乾、阿蠻、柳三娘、墨淵等人,也正面臨著神魂與肉身雙重意義上的瓦解危機。趙乾堅守的劍心在那些虛無低語的持續(xù)侵蝕下?lián)u曳欲裂,護體的紫霄雷罡明滅不定,仿佛隨時會被那絕對的“空”所同化、吸走所有的能量與活性;阿蠻感覺到自己千錘百煉的強橫體魄正在變得“不真實”,氣血的奔流似乎遇到了無形的阻力,仿佛他堅實的肌肉、堅硬的骨骼其“存在感”正在被某種力量一點點地“擦除”,他憤怒地咆哮,揮拳砸向周圍蠕動的黯影,卻感覺拳頭像是打在了粘稠的、吸收一切力道的瀝青中,無處著力,反而有一種力量被抽走的虛弱感;柳三娘靈覺最強,遭受的精神沖擊也最為直接猛烈,她眼前幻象叢生,仿佛看到自己的神魂正在被無數(shù)冰冷的觸手拉扯、分解,融入那無邊的黑暗,七竅已滲出殷紅的鮮血,眼神渙散,魔元幾近失控;墨淵更是氣息奄奄,身體輪廓都似乎變得模糊了幾分,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周圍濃郁的虛無氣息同化,徹底化為虛無的一部分。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所有人的存在都即將被徹底抹除的絕境時刻,處于風暴絕對中心、意識與規(guī)則光流深度融合、對整個位面規(guī)則變化感知最為敏銳的陳駿,清晰地捕捉到了所有人(包括凈世教主)面臨的共同滅頂之災,也無比清晰地感知到了凈世教主那瞬間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懼與退縮!一個極其冒險、近乎異想天開、卻又可能是眼下唯一一線生機的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驟然照亮了他近乎燃燒殆盡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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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虛!!!”陳駿的意識摒棄了一切個人恩怨,化作一道強橫、純粹、直接作用于靈魂本源的意念咆哮,這咆哮中蘊含的不再是攻擊性的殺意,而是一種不容置疑的、關乎存在根本的警示與近乎最后的呼吁!“睜開你的眼睛看看!看看你口中那所謂的‘真實’!它要抹去的,不僅僅是這個你所憎惡的‘囚籠’世界!也包括你!包括你數(shù)千年的苦修道果!包括你‘清虛’這個身份所代表的一切意識、記憶、執(zhí)念!在它那絕對冰冷的‘意志’面前,你我,生機也好,死寂也罷,乃至這天地間的每一粒塵埃,都只是需要被‘清理’的、毫無意義的‘存在’錯誤!此時若不聯(lián)手,更待何時?!難道你孜孜以求的,就是帶著這身修為、這份意識,徹底墮入這連‘寂滅’都無從談起的、永恒的、絕對的寂靜與虛無嗎?!”
這道意念,如同洪鐘大呂,又如同最終審判的法槌,帶著規(guī)則的震撼力,狠狠敲擊在凈世教主那因恐懼和信念崩塌而混亂不堪的心神之上!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眼先是茫然地看向陳駿意識光流所在的方向,隨即又驚恐地環(huán)顧四周那正在被迅速“抹除”的現(xiàn)實,感受著自身道果那清晰無比的、如同陽光下的積雪般消融的感覺,眼中充滿了劇烈的掙扎、無法掩飾的恐懼,以及一絲……被殘酷真相狠狠擊中的、徹底的駭然與醒悟!
聯(lián)手?與這個屢次壞他大事、身負“鑰匙”的小輩?與這些他一直視為蒙昧囚徒、隨手可滅的螻蟻?這簡直是對他畢生信念、對他所追求的“純粹寂滅”最大的諷刺與褻瀆!可是……不聯(lián)手呢?那冰冷的、沒有任何回旋余地的、絕對的“無”正在吞噬一切!他追求的“寂滅”,是掌控下的、有意識的、萬物歸于平靜的“永恒”,而非這種連“意識”、“平靜”、“永恒”這些概念本身都要被徹底抹去的、徹底的、毫無意義的消亡!
“吼——!奶奶的,先干了這些鬼東西再說!不然大家都得玩完!”另一側,阿蠻可沒那么多復雜心思,他憑借野獸般的直覺,感受到再不反抗所有人都得死。他發(fā)出震天的怒吼,不再理會近在咫尺的教主,將殘存的氣血之力毫無保留地爆發(fā),不再追求精妙招式,而是最簡單粗暴地一拳狠狠砸向地面!一股蠻橫無比的、純粹物理性質的震蕩波呈環(huán)形擴散開來,并非為了殺傷,而是試圖劇烈攪動那片區(qū)域的空間結構,干擾那些黯影的凝聚與滲透速度。
趙乾聞聲,劍眉瞬間倒豎,瞬間明悟了眼下唯一的生路。他強忍著劍心幾乎被虛無低語侵蝕崩潰的痛苦,將體內幾近暴走的紫霄雷罡強行約束,不再攻擊教主,而是化作無數(shù)道纖細如發(fā)、卻凝練到極致的至陽雷霆電弧,如同精準的外科手術刀般,疾射向幾處即將凝聚成型的、散發(fā)著最強侵蝕力的黯影輪廓。至陽至剛的雷霆之力,似乎對這種代表“虛無”與“陰冷”的投影有著某種天生的克制效果,被雷弧擊中的黯影發(fā)出一陣無聲的、卻能讓靈魂悸動的嘶鳴,扭曲變幻的速度明顯一滯,邊緣變得模糊,侵蝕力暫時減弱。
柳三娘也猛地咬破舌尖,借助劇烈的痛楚強行穩(wěn)住幾近渙散的心神,她不再施展那些詭譎的魔功,而是將殘存魔元凝聚成一道道堅韌無比的、肉眼不可見的精神絲線,如同蜘蛛網(wǎng)般纏向氣息奄奄的墨淵,將他從那幾乎被虛無同化的邊緣強行拉扯回來少許,同時尖聲喝道,聲音中帶著一種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決絕:“教主!你若還想‘存在’,哪怕是以你所謂的‘寂滅’形態(tài)存在下去,此刻也必須借力!否則,萬事皆休,一切成空!”
死亡的陰影平等地籠罩在每一個人頭上,沒有任何僥幸。凈世教主臉上的掙扎之色達到了頂點,那是一種信念徹底崩塌與求生本能激烈交鋒的痛苦扭曲。最終,對徹底消亡的恐懼壓倒了他那偏執(zhí)的教義,化為一聲充滿了無盡不甘、屈辱以及一絲絕望瘋狂的怒吼:“螻蟻!暫且留爾等性命!先御此獠!”
話音未落,他周身那原本彌漫的、充滿侵蝕性的死寂能量驟然一變!能量高度凝聚,不再是擴散侵蝕,而是化作一道道粗如兒臂、呈現(xiàn)暗灰色、表面流淌著無數(shù)細小湮滅符文的能量鎖鏈!這些鎖鏈并非攻擊陳駿或趙乾等人,而是如同擁有生命般,發(fā)出尖銳的破空聲,射向四周虛空那些被“虛無”侵蝕得最嚴重、空間結構即將徹底崩解的區(qū)域!這些蘊含著“強制終結”與“固化寂滅”意境的鎖鏈,竟以一種近乎“飲鴆止渴”的方式,強行“釘”住了那些即將化為“無”的空間碎片,以其獨特的“寂滅”法則,暫時“凍結”了那片區(qū)域的“存在狀態(tài)”,形成了一種脆弱而詭異的“支撐”,竟然真的勉強延緩了“虛無”投影的蔓延與同化速度!他的力量屬性與“虛無”并非同源,但這種極致的“終結”之意,竟意外地形成了一種對抗“徹底無”的、畸形的“存在錨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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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只是暫時的、脆弱得不堪一擊的、各方心懷鬼胎、相互提防的被迫聯(lián)手,但在這一刻,為了“存在”這最原始、最根本的共同訴求,來自截然對立陣營、擁有完全不同力量屬性甚至哲學理念的幾人,竟然真的在滅頂之災面前,放下干戈,形成了一道畸形的、漏洞百出卻真實存在的防線!
陳駿頓時感到壓力一輕!他立刻抓住這稍縱即逝的寶貴喘息之機,將更多的心神、更純粹的本源意志,毫無保留地投入到引導“涅盤”進程之中。那蘊含生機的規(guī)則光流奔騰得更加洶涌,加速修復著天道織機最核心的殘缺節(jié)點。他甚至做出了一個極其大膽的嘗試——小心翼翼地引導一絲微弱的、來自凈世教主那些“寂滅鎖鏈”的“強制固化”意境之力,并非與之融合(那會導致生機被污染),而是作為一種特殊的、臨時性的“規(guī)則模具”或“支架”,來加固和穩(wěn)定那些剛剛被生機之力修復、還極其脆弱、極易被“虛無”侵蝕的規(guī)則節(jié)點。這簡直是刀尖上的舞蹈,生死對立的力量在此刻形成了極其微妙而危險的互補與制衡!
“有效!”陳駿精神為之一振。他清晰地感覺到,趙乾的至陽雷霆對黯影有克制,阿蠻的蠻力震蕩能干擾投影穩(wěn)定,柳三娘的精神絲線能一定程度上庇護脆弱神魂,墨淵微弱的地脈之氣能勉強安撫局部空間,而凈世教主那令人忌憚的死寂鎖鏈,竟真的能暫時“釘住”虛無的侵蝕!這些性質各異、甚至相互沖突的力量,此刻都成了對抗那至高“虛無”侵蝕的不同性質的“盾牌”、“楔子”與“緩沖墊”,雖然效果各異,且相互間能量仍在劇烈沖突,迸發(fā)出連綿不絕的能量火花與小規(guī)模爆炸,但確確實實、頑強地延緩了虛空投影蔓延的速度,為“涅盤”補全爭取到了極其寶貴的時間!
控制室內,呈現(xiàn)出一幅詭異而壯麗的奇景:中央是陳駿所化的、奔騰不息的七彩生機規(guī)則光流,如同在風暴中奮力織網(wǎng)的蜘蛛;外圍是趙乾的金色雷霆電弧、阿蠻的赤紅氣血沖擊、柳三娘的粉色精神網(wǎng)絡、墨淵微弱的土黃地脈之氣以及凈世教主那灰黑色的寂滅鎖鏈,這些原本水火不容的力量,此刻卻交織成一張光芒亂閃、不斷崩裂又不斷重組、看起來搖搖欲墜卻頑強存在的防御網(wǎng),共同抵御著那從四面八方滲透而來、試圖抹除一切的、無形的“虛無”侵蝕狂潮。
然而,這脆弱的、建立在死亡威脅之上的同盟,能維持多久?那高維的“虛境掠食者”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微弱卻真實的“抵抗”,又會作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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