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教你的規矩,記下了嗎?”
蕭夜瀾的聲音,淡得像一杯涼透了的白水,沒有任何溫度,卻像一柄重錘,狠狠地砸在花廳里每一個人緊繃的心弦上。
時間,在這一瞬間,徹底停擺。
花廳里死一般的寂靜,連窗外風吹過葉片的沙沙聲都清晰可辨。
李嬤嬤臉上的血色,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凈。她那雙剛剛還燃燒著希望之火的眼睛,光芒瞬間熄滅,只剩下一片灰敗的、不敢置信的死寂。
她聽到了什么?
殿下問她……記下了嗎?
記下什么?記下這個瘋女人扇在她臉上的耳光?記下她被當眾澆了一頭一臉的殘茶?記下她這輩子都沒受過的奇恥大辱?
一股比剛才被掌摑時更深、更刺骨的寒意,從她的尾椎骨一路向上,瞬間沖垮了她所有的防線。那不是身體的冷,而是心底最后一絲倚仗被徹底抽空后的、絕望的冰涼。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不同的。她是殿下的奶娘,是看著他從一個孱弱的嬰孩長到如今這般模樣的老人。這王府里,鐵打的李嬤嬤,流水的女人。無論誰來,她都是這府里說一不二的定海神針。殿下的縱容,就是她最大的底氣。
可現在,他用一句輕描淡寫的話,親手將她的底氣,連同她半輩子的尊榮,摔得粉碎。
他不是在問她記下了沒有。
他是在告訴她,從今往后,柳驚鴻,才是這王府新的規矩。
“噗通。”
李嬤嬤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頭,再也支撐不住,徹底癱軟在地。她散亂的銀發黏在淌著茶水的臉上,嘴唇無聲地開合著,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那雙渾濁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主位上那個面容蒼白的男人,里面再沒有哭嚎和怨毒,只剩下一種被徹底拋棄后的、空洞的茫然。
花廳里的丫鬟仆婦們,在聽到蕭夜瀾那句話的瞬間,身體的僵硬程度比剛才看到李嬤嬤被打時更甚。如果說剛才王妃的雷霆手段是讓她們恐懼,那么此刻王爺的這句話,則是讓她們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戰栗。
王爺……沒有為李嬤嬤出頭。
他不僅沒有,反而還認可了王妃的行為。
這個認知,像一道驚雷,劈開了她們固有的觀念。她們看向柳驚鴻的眼神,徹底變了。那不再是單純的害怕,而是夾雜著一種對絕對權力的、原始的敬畏。
春兒站在一旁,小手緊緊攥著自己的衣角,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她低著頭,不敢去看任何人,但眼角的余光,卻不受控制地瞥向那個身姿筆挺、神色冷漠的新王妃。她忽然覺得,將軍府傳來的那些“瘋癲”流言,簡直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
這哪里是瘋?
這分明是閻王殿里走出來的活菩薩,專門來給她們這些在李嬤嬤手底下討生活的小鬼們……換個更硬的規矩。
柳驚鴻沒有看地上失魂落魄的李嬤嬤。
她的目光,越過眾人,與蕭夜瀾的視線在空中相遇。
她從他的眼中,讀出了很多東西。
那不是維護,也不是偏愛。那是一種更冷酷、更理智的東西。像一個棋手,對另一枚剛剛展現出超常能力的棋子,所投去的、帶著審視與評估的注視。
他用這一句話,將管理后宅的權柄,這根帶著倒刺的鞭子,親手交到了她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