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三輛道奇卡車轟鳴著駛?cè)氪蹇诘拇蚬葓觯嚐舸唐坪诎担齺硪魂嚬贩汀?h大隊三排的戰(zhàn)士們一個接一個地從車廂后擋板跳下,不少人腳步踉蹌,臉色發(fā)白。
“哎呦俺的娘誒…這鐵疙瘩跑起來,咋比騎瘋馬還顛得慌…”一個年輕戰(zhàn)士扶著車幫干嘔了兩聲,揉著被顛得生疼的屁股。
“就是!腸子都快顛出來了!不過…是真快啊!比咱兩條腿跑快多了!”旁邊一個戰(zhàn)士雖然也暈得夠嗆,但眼中卻閃爍著新奇興奮的光芒。
“快是快,就是動靜太大,跟打雷似的,老遠鬼子就聽見了…”排長王福生也跳下車,活動著發(fā)麻的雙腿,嘴上說著缺點,但看著那兩輛鋼鐵巨獸的眼神,同樣充滿了難以掩飾的羨慕。
一排長陳大海和三排長林桓已經(jīng)迎了上來。
“王排長,辛苦了!”陳大海與王福生握了握手,目光掃過那門戰(zhàn)防炮,“家伙都在這兒了!”
王福生點點頭,語速飛快:“宋連長命令:東南方向那個‘黑石崗’炮樓,由你們一連負責(zé),一排長和三排長商量著來,誰去都行!凌晨四點整,準(zhǔn)時開火!絕對不能拖!”他掏出懷表,和陳大海、林桓迅速對時。
這時,兩門修長精悍的47mm百祿式戰(zhàn)防炮已經(jīng)被戰(zhàn)士們推了出來,黑洞洞的炮口在月光下泛著幽冷的金屬光澤。后邊,四門75mm九四式山炮和成箱的炮彈正在被戰(zhàn)士們小心地裝上卡車。
對完表,王福生不再耽擱,指揮手下戰(zhàn)士七手八腳地將一門戰(zhàn)防炮抬上帶來的騾馬車,吆喝著牲口,迅速消失在通往縣城南方的夜色里。
谷場安靜下來,只剩下裝車的聲響。陳大海看向身邊的林桓。月光下,這位從偽軍反正過來的三排長,嘴唇緊抿著,眼神復(fù)雜,有渴望,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忐忑。
“老林,”陳大海打破了沉默,聲音低沉而真誠,“‘黑石崗’那邊,你帶三排去吧。”
林桓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意外和激動:“老陳?這…按說該你…”
陳大海擺擺手,打斷他,目光坦蕩地看著林桓的眼睛:“咱們都是打鬼子的兄弟,分什么你我?你帶三排去,我放心!我知道你怎么想。”他頓了一下,加重了語氣,“想立功,想證明自己,想徹底洗刷掉過去!這沒什么不對!是好漢子的心思!拿下‘黑石崗’,就是給咱一連長臉,給咱們所有反正的兄弟正名!”
林桓的胸膛劇烈地起伏了一下,陳大海直白的話語戳中了他內(nèi)心深處最強烈的渴望。他用力地點頭,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發(fā)顫:“老陳…謝了!你放心!我林桓和三排的弟兄,就是豁出命去,也一定把‘黑石崗’給連長漂漂亮亮地拔了!絕不給咱一連丟人!絕不給咱八路軍抹黑!”他眼中最后一絲忐忑被熊熊燃燒的斗志取代,用力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
“好!”陳大海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動作利索點,把家伙帶足!我?guī)е慌帕羰兀o你們看好家!”
粟城據(jù)點外圍,集結(jié)地。
新補充的93名新戰(zhàn)士被臨時集中在一片背風(fēng)的洼地里。戰(zhàn)斗的緊張氣氛和長途行軍的疲憊讓他們顯得有些局促不安,三三兩兩地靠在一起,目光不時瞟向遠處黑暗中隱約可見的據(jù)點輪廓,又看看身邊那些沉默擦拭武器、檢查裝備的一連老兵。
宋興華看著這群略顯散亂的新兵,眉頭微蹙。這時,旅部派來的三位政工骨干主動站了出來。宋興華記得他們的名字:李明(沉穩(wěn)干練)、孫正(熱情洋溢)、周華(細致耐心)。
“連長,新同志交給我們吧!時間緊,我們抓緊!”李明上前一步,聲音不高但清晰有力。
宋興華點點頭:“好!動作快點,按三人一班,臨時編組!”
李明、孫正、周華三人立刻像上了發(fā)條一樣行動起來。沒有命令式的呼喝,他們迅速融入新兵之中。
“同志們,來來來,咱們按個頭,高的站這邊,矮的站這邊,快!”孫正嗓門洪亮,帶著一種天然的親和力,很快就把散亂的人群聚攏起來。
李明則和周華低聲交談幾句,迅速將人群分成三大塊:“你,王鐵柱是吧?帶這三十個兄弟跟我!張二牛,你帶這邊三十個跟周華干事!剩下的,孫干事帶!”指令清晰,效率極高。
分組完畢,三位政工骨干沒有讓新兵干坐著等待。他們充分利用這戰(zhàn)前寶貴的短暫間隙。
“同志們!都認識一下身邊的戰(zhàn)友!說不定待會兒就是過命的交情!”孫正率先開口,語氣激昂,“咱們今晚打誰?打鬼子!打那幫在武寨村連老人孩子都不放過的畜生!想想武寨村的鄉(xiāng)親們!想想咱們自己的爹娘姐妹!咱們手里的槍,就是給鄉(xiāng)親們報仇的!是爺們的,就別慫!”
“對!”李明接過話頭,聲音沉穩(wěn)有力,卻帶著千鈞的重量,“鬼子也是人,挨了槍子兒一樣會死!咱們?nèi)硕啵欣贤編е羞B長指揮,更有好家伙!”他拍了拍身邊一個戰(zhàn)士肩上繳獲的歪把子機槍,“記住!聽命令!讓趴下就趴下,讓沖鋒就跟上!別慌,越慌越容易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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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華則帶著他那組新兵,蹲在地上,借著微弱的月光,開始手把手地教:“看,這是三八大蓋,這是保險…上膛要這樣…瞄準(zhǔn)…三點一線…記住,開槍時肩膀頂住了,別怕后坐力…還有,看到火光或者聽到槍聲,第一時間找掩護,土坡、石頭后面,或者臥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