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斜陽透過糊著棉紙的窗欞,在炕桌上投下暖黃的光斑。宋興華伸了個懶腰,骨頭縫里發出輕微的噼啪聲,一夜奔襲的疲憊被沉沉的睡眠驅散了大半。司務長老王那張布滿皺紋的笑臉適時出現在門口,手里穩穩端著個熱氣騰騰的大海碗,濃郁的燉白菜香氣霸道地鉆進鼻腔,旁邊還摞著幾個白面饅頭。
“團長,可算醒了!一直給您溫著呢,快趁熱乎!”老王把碗筷在炕桌擺好。
宋興華應了一聲,端起碗就著饅頭,風卷殘云。饑餓的腸胃被溫暖的食物熨貼著,讓他整個人都松弛下來。幾口熱湯下肚,空乏的力氣也一點點回來。他一邊嚼著饅頭,一邊習慣性地開啟【雷達預警】。意識沉入那片以自身為中心、覆蓋方圓九十公里的立體感知區域,如同無形的巨網悄然鋪開,籠罩著遼縣的山川村落、道路河流。
原本只是例行公事的掃描,意識卻在掠過小柳鄉西南方向幾個分散的光點時驟然一頓!緊接著,雷達掃描如同平靜的湖面被投入一串石子,更多代表著敵對目標的紅色光點,突兀地在感知地圖上接連亮起!
一個、兩個、三個……整整十三個!
宋興華咀嚼的動作猛地停住,眼睛瞬間瞪圓,隨即,一絲難以抑制的、混合著驚詫與狂喜的笑意從嘴角咧開,越扯越大,最后幾乎要笑出聲來。
“老王,今天這白菜燉得夠味兒!”他含糊地贊了一句,聲音里帶著壓不住的興奮勁兒。老王只當團長心情好,樂呵呵地退了出去。
門一關上,宋興華立刻放下碗筷,抹了抹嘴,一把從炕桌抽屜里抓出厚厚一沓白紙和幾支削尖的炭筆。他盤腿坐在炕沿,將紙張攤開,雙眼微閉,精神高度集中,【雷達預警】提供的精確信息如同高清畫面般在他腦海中展開。
第一個目標,榆樹溝村東頭那間廢棄的土地廟里。一個穿著半舊灰布褂子、像個老實莊稼漢的男人,正警惕地蹲在破敗的神龕后面,耳朵貼著墻縫。可他那雙偶爾抬起、掃視廟外小路的眼睛,卻銳利得像鷹隼,手指下意識地摩挲著腰間——那里藏著一把南部式手槍。宋興華的炭筆在紙上飛快滑動,刷刷作響,一個額頭寬闊、顴骨略高、眼神陰鷙的中年男子形象迅速成型。筆鋒在人物輪廓旁重重一勾,標注:日諜甲。
“嗬,小鬼子,裝得倒像,可惜你身上那股子海魚腥味,隔著雷達老子都聞見了!”宋興華低聲咕噥,筆尖在“日諜甲”三個字上狠狠點了一下。
第二個目標,柳林鎮唯一的那家小茶館。靠窗的方桌旁,一個穿著綢布長衫、戴著金絲眼鏡、一派斯文商人模樣的胖子,正慢悠悠地品著粗茶,不時和掌柜搭兩句話,打聽些鄉里收成、民兵訓練之類的閑篇。他臉上堆著和氣的笑,眼神卻像毒蛇的信子,在茶館里每個茶客身上逡巡。宋興華的筆勾勒出一個圓臉、細眼、笑容虛偽的胖子,標注:76號乙。
“呸,狗漢奸!跑到老子根據地來喝茶?也不怕噎死!”宋興華嗤笑一聲,筆下那胖子的笑容顯得更加油滑可憎。
第三個目標,靠近遼縣西邊界的張家洼村。村口大樹下,一個貨郎打扮的人,挑著擔子,搖著撥浪鼓,聲音洪亮地吆喝著針頭線腦。他看似隨意地坐在石頭上歇腳,目光卻像錐子一樣,死死釘在遠處山坡上隱約可見的新二團訓練場輪廓。宋興華筆下出現一個面容普通、但眼神異常專注、透著狠厲的貨郎,標注:軍統丙。
“喲呵,軍統的也來湊熱鬧?當貨郎?就你這眼神,瞎子都看出不對勁!”宋興華搖搖頭,筆下那貨郎的擔子都透著股殺氣。
第四個、第五個……炭筆在粗糙的紙面上快速游走,一個個或陰鷙、或狡詐、或狠戾的面孔躍然紙上。有偽裝成走親戚老婦的日諜,眼神渾濁卻步履矯健;有打扮成收山貨商的中統,言語圓滑卻總在套問民兵布防;還有裝作算命先生、眼神卻總往電報線桿子上瞟的軍統……
宋興華越畫越興奮,嘴角的笑意就沒下去過。這感覺,就像一個守株待兔的獵人,突然發現一群傻兔子排著隊往自己樹樁上撞!每一個清晰的輪廓被勾勒出來,每一個陣營歸屬被標注在畫像背面,都意味著即將到手的軍功值,蚊子腿小也是肉嘛!
“好家伙,日諜六個,76號兩個,中統三個,軍統兩個……十三個。。。。。。就是不知道軍銜高低!這是知道老子端了馬家堡、黑石峪,上趕著來賺功勛?”他一邊畫著那個眼神閃爍、在河邊假裝洗衣實則偷窺渡口的“中統丁”,一邊樂不可支地自言自語,“都嫌命長是吧?好,好得很!老子成全你們!”
時間在專注的描繪中悄然流逝。窗外的日影一點點拉長、傾斜,從暖黃變成橘紅,最后沉入西山,只留下天邊一抹黯淡的余燼。屋子里光線漸暗,宋興華不得不點上油燈。跳躍的火苗映著他專注而興奮的臉龐,也映照著炕桌上那厚厚一沓、畫滿了各色人等肖像的紙張。當最后一筆落下,在第十三個畫像(一個偽裝成教書先生、夾著破舊書本、在村小學附近探頭探腦的日諜己)背后重重寫下“日諜”二字時,他長長舒了一口氣,揉了揉發酸的手腕和有些干澀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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