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時光,宋興華在營區各處巡視。他特意去了村外山坡上那片新開辟的炮兵訓練場。這里遠離步兵訓練區的喧囂,視野開闊。
場地上,師直屬炮營的九個炮排分散成幾個區域進行訓練。最顯眼的是觀察手培訓區。炮一排排長周大龍,一個臉龐方正、眼神透著機靈的年輕干部,正滿頭大汗地對著幾十個戰士講解著:“看好了!目標方位角……距離……高度差……代入這個公式……算出修正量……”
他面前的黑板(一塊刷了鍋底灰的木板)上畫著歪歪扭扭的坐標系和三角函數公式。下面坐著的四十多個戰士,是周大龍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從全營甚至求著團長從新二團其他部隊“借”來的、稍微識點字、懂點算術的人才。即便如此,大多數人看著黑板上符號工事,依舊是一臉茫然,如同看天書。有人偷偷在下面掰著手指頭算加減法。
宋興華走過去,周大龍看到他,連忙停下講解,跑過來敬禮,臉上帶著歉意和無奈:“團長!您來了……唉,這觀察手,太難挑了!咱八路軍里上過學的,鳳毛麟角啊!就這四十來個,還是我把能扒拉出來的、會撥算盤珠子的都算上了,總部送來的幾個好苗子,還被電訊科張科長先下手為強給‘搶’走了……”他攤了攤手,一臉苦相。
宋興華看著那些努力理解卻依舊懵懂的戰士,再看看周大龍臉上的汗漬,理解地點點頭:“大龍,辛苦你了。能湊出四十多個,已經很不容易。”
他示意周大龍走到一旁,避開訓練的戰士,低聲說道:“觀察手,在咱們新二團,作用沒那么大。”
“啊?”周大龍一愣,不解地看著團長。
“因為。”宋興華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會直接給出所有火炮需要的調整數據。但師部不行。”他的語氣變得嚴肅,“師部沒有我這樣的人。他們必須依靠觀察手在前線用望遠鏡觀測,把目標方位、距離、高度差這些基礎數據傳回來,然后依靠炮兵指揮部的計算人員算出射擊諸元,再下達到各個炮位。所以,對師部炮兵來說,一個合格的、能準確報出基本數據的觀察手,就是炮兵的‘眼睛’,至關重要!你帶出來的這批人,就是師部炮兵未來的眼睛!”
周大龍恍然大悟,神情也變得凝重起來:“我明白了,團長!這擔子……”
“擔子很重!”宋興華肯定道,話鋒一轉,“另外,知道我為什么每個炮排都讓你帶兩個復制排嗎?”
周大龍搖搖頭。
“這是為了以后組建炮連打基礎。”宋興華解釋道,“一旦時機成熟,需要組建炮連。那么其中兩個復制排,就會立刻轉成專業的輜重排和護衛排。他們熟悉炮排的一切,可以隨時補充炮排的戰損人員,保障彈藥運輸和安全。同時,這種結構,也為將來炮營的進一步擴建,預留了骨架和種子。你要讓觀察手和炮手加強協同訓練,不是各練各的。什么時候,你這九個炮排,每一個都能獨立完成觀測、計算、裝定、射擊的全套流程,都能獨當一面了,什么時候咱們就正式組建炮連!到時候……”宋興華意味深長地看著周大龍,“我這個代營長,也該卸任了。”
周大龍渾身一震!團長這話,幾乎是明示了!炮營營長的位置,是在給他留著!前提是他能把炮營的底子真正打好,帶出一批能獨立作戰的炮兵來!一股巨大的責任感和前所未有的動力瞬間涌遍全身。他挺直腰板,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發顫:“是!團長!我周大龍保證完成任務!絕不給您丟臉!絕不給炮營丟臉!”
“好!去忙吧。”宋興華拍了拍他的肩膀。
夕陽西下,宋興華剛回到團部院子,就看見風塵仆仆的趙勇跳下馬,把韁繩扔給警衛員,大步流星地朝他走來。趙勇臉上帶著長途跋涉的疲憊,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里面燃燒著熾熱的戰意。
“團長!我回來了!”趙勇聲音洪亮,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
“情況摸得怎么樣?”宋興華問。
“石匣據點,比預想的還‘肥’!防御工事、火力配置、換崗規律……都摸了個七七八八!”趙勇語速飛快,臉上是迫不及待的神色,“我這就去整理!晚飯別等我了!”他說完,甚至等不及宋興華回答,轉身就沖進了旁邊自己的屋子,咣當一聲關上了門。很快,里面就傳來鋪開紙張、鉛筆在紙上快速劃動的沙沙聲。
宋興華看著那扇緊閉的門,搖頭笑了笑。這老趙,是真憋著一股勁兒要打場漂亮仗了。
晚飯時分,營區里更加熱鬧。
日頭偏西時,十三輛卡車陸續轟鳴著駛回小柳鄉營區。每一輛車停下,都有戰士押著捆縛結實的敵特跳下車來。營區里頓時喧鬧起來,戰士們圍攏過來,看著那些垂頭喪氣的俘虜,發出陣陣歡呼。
屋里,宋興華也收到了一系列軍功值獎勵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