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悅眉頭輕輕一蹙,視線緊緊鎖著那婦人牽起東東往出租車里鉆的動作,忙對司機道:“師傅,麻煩跟上前面那輛車。”
車子碾過喧鬧的市區街道,一路向前疾馳。悅悅的目光始終膠著在前方車影上,余光掃過計價器時,那跳動的紅色數字像根細針,扎得她心頭發緊——過了百位數,仍在不緊不慢地往上翻,每跳一下,都像敲在她的神經上。
“師傅,您看這方向,他們要往哪去?”悅悅的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這車既沒往陸靜家的方向拐,也不像是奔著她單位去的,陌生的路線讓不安在心底瘋長。
“看這架勢,是要出市區了,怕是得開到五環外去。”司機瞟了眼后視鏡,隨口答道。
“五環外?!”悅悅心頭猛地一沉,一邊催促司機繼續跟上,一邊摸出手機給陸靜撥號。聽筒里傳來的忙音像鈍刀子割肉,一次,兩次,三次……始終無人接聽,本就電量告急的山寨機屏幕閃了兩下,徹底黑了下去。她剛要開口向司機借手機,前面的出租車卻“吱呀”一聲停在了路邊。
悅悅手忙腳亂付了車費,推開車門就追了上去。
前方,那婦人拉著東東的手快步往前走,孩子的小腦袋始終耷拉著,像顆沉甸甸的小果子。悅悅跟在后面,保持著五十米左右的距離,腳下的路越來越陌生。這里格外偏僻,新建的大道空曠得晃眼,兩側不見半戶人家,遠處只有幾座工廠的輪廓在灰撲撲的空氣里若隱若現,幾根電線桿孤零零地戳在路邊,影子被夕陽拉得老長,透著股說不出的荒涼。
悅悅起初猜不透這婦人帶孩子來這種地方做什么,直到望見前方立著塊銹跡斑斑的鐵牌,周圍聚著一群拎著行李的人,那鐵牌絕非公交站牌。她心里“咯噔”一下,猛地反應過來——這怕是市郊一個非法的長途客運站點,客運方和乘客為了省點客運站的費用,常在這里偷偷上下車。
事實很快印證了她的猜測。一輛大巴“嗖”地擦過她身邊,在鐵牌旁停下,乘客們立刻像潮水般涌上去。緊接著,幾輛小巴也陸續趕來,車身上印著的地名陌生又遙遠,車牌赫然是浙江、廣東等地的外地牌照,顯然都是往省外開的。
悅悅低下頭,腳步邁得更快了。她敢肯定,陸靜對此一無所知,絕不能讓這婦人把東東帶出北京。這時,她對婦人的身份也有了譜——十有八九是東東的奶奶。
長途車在這種地方向來不敢久留,乘客們都急著搶座位。一輛中巴“嘀嘀”地按響喇叭駛來時,那婦人突然抱起東東就往車后追,可她年紀大了,東東雖小卻也沉,跑了沒幾步就喘得直不起腰,只好把孩子放下,拽著他的小手快步往前趕。
就在這時,一直低著頭的東東忽然回過頭,眼角的余光瞥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烏亮的眼珠子“唰”地瞪得溜圓,像兩顆浸了水的黑葡萄。
“東東!”悅悅見婦人要把孩子往車上塞,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邊跑邊喊,聲音因著急而微微發顫。
是舅媽!
東東猛地一使勁,小手從奶奶掌心掙脫出來,小小的身子像條靈活的小魚,從擁擠的乘客縫隙里鉆了出來,直往悅悅這邊跑。
程母被孩子掙得一個趔趄,才發現他竟往別人懷里鉆,急忙從人潮里退出來,慌慌張張地去追:“東東——你跑什么!”
東東使出渾身力氣邁著小短腿,涼鞋“啪嗒啪嗒”踩在地上,一路跑到舅媽跟前,伸出兩只熱乎乎的小手,死死抱住她的膝蓋。悅悅連忙彎腰把孩子摟進懷里,感受著懷里溫熱柔軟的小身子,那顆懸到嗓子眼的心才終于落回肚里,額頭上已沁出一層冷汗,順著臉頰往下滑。
追上來的程母也是滿頭大汗,鬢角的碎發都黏在臉上,氣喘得像臺破舊的風箱。見寶貝孫子主動躲進一個陌生女人懷里,她又急又氣,跺著腳拍著大腿喊:“東東,快回奶奶這兒來!奶奶帶你去買糖吃!”
“不!”東東把頭埋在悅悅頸窩里,小嘴巴撅得老高,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刺猬,使勁搖著頭。
程母又氣又窘,臉漲得像塊紅布,沖上來一把拽住悅悅的胳膊,指甲都快嵌進她肉里,厲聲質問:“你是誰?!憑什么拉著我孫子!”
“我是東東的舅媽。”悅悅一手緊緊護著孩子的后腦勺,一手掰開她的手指,眼神冷靜地回視她。
“舅媽?”程母愣了一下,上下打量著她,依舊覺得陌生得很。
“沒錯,我是陸瑾的妻子,陸靜的弟媳。”悅悅一字一句,清晰地表明身份。
東東這時從舅媽懷里探出頭,小奶音帶著點奶氣的堅定:“她是我舅舅的媳婦,叫悅悅,我媽媽認識的!”
悅悅……程母腦子里“嗡”的一聲,忽然記起來,兒子閑聊時提過這個名字。這么說,眼前這女人真是陸靜那邊的人。
這下可糟了,竟被陸靜的家人撞了個正著。程母急得直拍巴掌,眉頭擰成了個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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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悅悅擔心她再動搶孩子的念頭,索性把話挑明,語氣里帶著幾分警告,“我知道您帶東東出城,肯定沒經過我二姐同意。現在我帶孩子回去,這事我可以不跟二姐提,就當沒發生過。”
“你誤會了。”程母抬起頭,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皺紋里都透著不自然,“我是很久沒見孩子,從老家來想帶他去玩幾天,他媽媽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