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眼瞼,睫毛像沾了晨露的蝶翼,密密匝匝地疊著,指節攥著被角泛出青白,想把那點從心口竄上來的慌亂,悄悄藏進被褥的褶皺里。
君爺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冷哼,掌心帶著常年握槍磨出的薄繭,在她額頭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下,力道剛夠讓她后腦勺輕輕撞回枕頭:“夢里的東西也信,你是不是傻?”
悅悅嘴角抽了抽,偏頭躲開他那像是要把她腦袋拍開竅的手,發梢掃過耳廓,帶起一陣細碎的癢。她梗著脖子:“想得美,我怎么可能夢到你?要夢也是夢我老公。”
陸大少一聽這話,簡直像被順了毛的大狗,一把摟住媳婦的腰往懷里帶,下巴抵著她發頂蹭了蹭,聲音里裹著蜜似的:“你確定夢的是我,不是大舅子?”尾音拖得長長的,眼里閃著狡黠的光。
要說她哥是嚴刑拷打型,那她老公絕對是坑蒙拐騙型。悅悅才不上當,抿緊嘴唇把臉埋進枕頭,連耳根都透著層薄紅,任誰問都不肯再多說一個字。
兩雙眼睛齊刷刷地落在她身上,空氣再次安靜下來,靜得能聽見窗外槐樹葉被風拂過的沙沙聲。哥哥那雙深潭般的眸子,看著平靜無波,底下卻像藏著翻涌的浪,連眉峰都比平時沉了半分,藏著不易察覺的關切。
“行了,讓她睡吧,有事再叫我。”君爺看了眼腕表,表盤的微光映在他眼底,已是深夜兩點。說完便要起身,軍褲摩擦著布料,發出輕微的聲響。
“嗯,哥,你也去睡,小心點。”悅悅把臉埋在枕頭里,聲音悶悶的,像怕被風吹走似的。
睡覺還要小心?
合著她是怕他半夜查崗摔著?君爺伸出手,又在她額頭上拍了一下,力道比剛才重些,震得她太陽穴突突跳。她卻不敢抬頭,只敢用余光瞥他——他眼尾的細紋里都藏著不容置喙的威嚴,像小時候她闖了禍,他瞪她一眼就能讓她乖乖認錯。
“你哥是什么人?用得著你操心安全?”他指尖頓了頓,語氣里添了點厲色,“讓你別胡思亂想,偏不聽。說你傻,你還嘴硬。哪天非把你這腦袋和嘴巴好好修理修理不可。”
這就是她哥,對弟弟妹妹兇起來向來一個樣。悅悅想起可憐的弟弟,在這位大哥的“威壓”下,連偷偷買包辣條都得揣在兜里爬上屋頂吃,被管了十八年,可比她慘多了。
她蹙著眉,嘴角微微撅起,像含著顆沒化的糖,骨子里那股靖家人的倔強,像初春的草芽,任誰壓都壓不住,沒那么容易服軟。
君爺的目光在她微挑的眉梢上復雜地停了片刻,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褲縫,最終還是站起身,對妹婿交代:“既然清楚情況了,她再做噩夢,就叫我來罵醒她。”
悅悅望著他轉身時繃緊的肩線,那背影挺得筆直,像株經了霜的竹,透著股韌勁。她在心里偷偷給他翻了個白眼,卻又忍不住松了口氣——他在,好像再怕的事都能安心些。
“悅悅。”送君爺出門后,陸瑾走回來,坐在床邊輕輕扯了扯她的被角,聲音放得極柔,“到底做了什么噩夢?”
若只是普通噩夢,她不會攥著被角發抖,指節都泛白了。悅悅自己也覺得不對勁,那或許不是單純的夢,而是觸到了她記不起的事——指尖劃過床單的紋路,她總覺得,自己一定是看到過什么和哥哥有關的事,不然心口不會這么悶,像堵著團濕棉花。
她手指揪著衣角,線頭都被捻松了,心緒亂得像團剛拆的毛線,纏來繞去理不清。
陸瑾在她頭上輕輕摸了摸,掌心的溫度透過發絲滲進來,溫聲說:“悅悅,大哥說得對,他不是一般人。再說,在他那個位置上,哪有順順當當的。這些他心里都清楚,比誰都清楚。”
聽老公這么說,她哥是真的不簡單。悅悅低下頭,小口小口地喝著杯里的溫水,杯子壁上凝著細汗,像她心里那點壓不下去的不安,順著喉嚨滑進胃里,涼絲絲的,激得她打了個輕顫。
第二天早上,夫妻倆去靖家吃早餐。
“囡囡,昨晚做噩夢了?”靖夫人看著女兒眼下淡淡的青影,眼神里滿是疼惜,手里剝好的雞蛋放在她碗里,蛋白光溜溜的,還帶著點溫度,“我讓張媽給你燉了燕窩粥,快趁熱喝,補補精神。”
“媽,沒事。”悅悅簡單帶過,拿起一片饅頭塞進嘴里,面香混著蒸籠的熱氣漫上來,倒也暖了些冰涼的指尖。
靖歡沖完澡走出來,脖子上搭著條毛巾,水珠順著結實的胳膊往下淌,滴在木地板上洇出小水痕。他像是剛去大哥房間看過,咋咋呼呼地說:“哥這幾天也太拼了,我早上五點起來,他房里燈就亮著,桌上還放著半包沒吃完的蘇打餅干,都潮了。”
“你哥有正事要忙。”靖夫人對小兒子這沒大沒小的語氣不太滿意,卻還是往他碗里夾了塊醬肘子,油光锃亮的,“多吃點,壯實些才能給你哥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