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臉上還掛著淚痕,她怔怔地抬起頭,對上了一雙清澈而溫柔的眼眸。那雙眼睛里沒有厭惡,沒有恐懼,只有悲憫和專注。她顫抖著手,緩緩解開了包裹著孩子的襁褓。
襁褓一開,一股淡淡的腥臭味便散了出來。孩子的狀況比遠處看著更為駭人,不僅面色青紫,小小的身體上還布著些許紅疹,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鐘毓靈卻毫無懼色。她伸出兩根纖細的手指,輕輕搭在了嬰兒細弱得仿佛一折就斷的手腕上,閉目凝神,為他診脈。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周圍的百姓屏住呼吸,連那叫囂著要殺人的壯漢也忘了動作,所有人的目光都匯集在這個蹲在地上的女子身上。
片刻后,鐘毓靈睜開眼。她從腰間隨身攜帶的精致藥囊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白玉瓷瓶,倒出一粒赤紅色的藥丸,塞入了嬰兒微張的口中。
做完這一切,她才抬頭看向那滿臉淚痕的母親:“放心吧,他不是瘟疫。”
那婦人劫后余生,抱著孩子的手還在抖,聽聞此言,眼中爆發(fā)出狂喜的光彩,聲音都變了調(diào):“真的嗎?夫人,您說的是真的嗎?我的兒真的沒事?”
“太好了!太好了!謝謝夫人,謝謝夫人!”她語無倫次,抱著孩子便要給鐘毓靈磕頭。
不等她磕頭,一聲暴喝便將這片刻的安寧撕得粉碎。
那手持扁擔的壯漢總算回過神來,他啐了一口,橫眉豎目地盯著鐘毓靈:“哪來的黃毛丫頭!你說不是瘟疫就不是了?你算哪根蔥!”
鐘毓靈緩緩站起身,目光平靜地迎上他兇狠的視線,聲音清冷如玉石相擊:“他面色青紫,身有紅疹,且有嘔吐之癥,乃食物中毒,并非疫癥。”
“我管你什么毒不毒的!”壯漢卻根本不聽她的解釋,他將扁擔在地上重重一頓,振臂高呼,“誰知道瘟疫是不是也有這個癥狀!萬一你判斷錯了呢?總不能為了你一句話,就讓咱們這么多都冒這個險!寧可錯殺,不能放過!大伙兒說是不是這個理!”
恐懼是最好的煽動。
“對!他說得對!”
“不能信她的!萬一是騙我們的呢!”
“燒死他們!不能讓他們把瘟疫帶進來!”
剛剛平息下去的人群再次沸騰起來,比方才更加兇狠,一道道目光如同利刃,死死地釘在那對母子身上。
鐘毓靈秀眉微蹙,聲音陡然轉(zhuǎn)冷:“那若不是呢?”
她環(huán)視一圈,目光所及之處,那些叫囂的百姓竟不由自主地噤了聲。
“你豈非草菅人命?”她盯著那壯漢,一字一頓地問,“這孩子才多大?人生尚未開始,就要因為你一句萬一,連長大的機會都沒有?”
“我說了,他并非瘟疫,我有十足的把握。”鐘毓靈冷聲道,“若是不信,大可以去請大夫來瞧。”
“請大夫?”壯漢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獰笑一聲,“一來一回要多久?等你把大夫請來,咱們早都染上了!你分明就是想拖延時間!”
他向前踏出一步,手中的扁擔直指鐘毓靈的鼻尖,語氣里滿是威脅:“你!給老子讓開!”
鐘毓靈站在原地,紋絲不動,連眼睫都未曾顫動一下。
她的沉默徹底激怒了壯漢。
“臭娘們,這是你自找的!”他臉上最后一絲理智被恐懼吞噬,面容扭曲,高高舉起了扁擔,“那就別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扁擔帶著凌厲的風聲,朝著鐘毓靈頭頂狠狠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