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鄧安在西涼軍營壘中,依舊是那個沉默寡言、埋頭記錄“收獲”的小文書。
只是經過昨夜那場談話,他再看竹簡上那些冰冷的數字時,仿佛能聽到背后無數家庭的哭泣與咒罵,心中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重量。
一群士族高官夸夸其談,也沒見有誰學袁神歧董那樣,怒懟董卓的。
好容易熬到“下值”,他匆匆趕回“鄧氏食肆”。
還未進門,眼尖的張清便悄然迎上,低聲道:“公子,鄭先生來了,在雅間已等候多時,神色似有憂慮。”
果然,只見鄭泰獨自一人坐在胡床上,面前擺著一碗早已涼透的茶水,眉頭微蹙,正望著窗外殘破的街景出神。
聽到腳步聲,他回過頭,臉上擠出一絲溫和的笑意:“安弟,回來了。”
“讓先生久等了。”鄧安連忙行禮,親自為他換上熱茶,“先生今日獨自前來,可是有要事?”
鄭泰示意鄧安坐下,沉吟片刻,方才緩緩開口,語氣帶著一種長輩關懷晚輩的溫和:“昨日……公達、伯求他們,酒后放浪形骸,言語之間若有沖撞之處,元逸你莫要往心里去。”
他頓了頓,觀察著鄧安的神色,“他們久在清流之列,門第之見已深,非是針對你個人。”
鄧安聞言,心中了然。
鄭泰這是怕他因昨日何颙那句“庖廚童子”以及眾人無形的輕視而心生芥蒂,特來安撫。這份維護之意,讓他有些感動。
但嘴上仍舊下意識的脫口而出。
“‘其實沒什么感覺。’”
隨即,感覺有些不妥,又改口道。
“諸位先生皆是國之棟梁,談論的是天下興亡。晚輩一介白身,能旁聽高論,已是幸事,豈敢有怨懟之心?況且,何先生所言亦是事實,晚輩確是靠這庖廚之技立足。”
見他頃刻間轉化如此之快,鄭泰眼中贊賞之色更濃,撫須嘆道。
“你能如此想,我心甚慰。我觀你心性堅韌,靈慧內斂,實乃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假以時日,未必不能有所成就。只是如今時局……唉!”
他適時地打住,將話題引向了時局,卻依舊保持著一種謹慎的中立態(tài)度。
“安弟,你日日在這市井軍營,耳目靈通。依你看來,如今這洛陽城……這天下,將來會走向何方?”
鄭泰看似隨意地問道,目光卻悄然鎖定鄧安,這既是一個考較,也是一種引導,想看看這塊“璞玉”對時勢的敏感度。
鄧安和這老登也相熟有些時日了,自然知道他揣著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