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鄧氏食肆”唯一的雅間內,燈火通明,氣氛卻有些微妙的凝滯。
鄭泰端坐主位,面色平靜,眼神深處卻藏著一絲不解與探究。
他接到鄧安邀約時頗為意外,尤其還指明請他以“尚書”身份,并邀荀攸、何颙、伍瓊作陪。
他猜不透鄧安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出于對這孩子復雜處境的一絲關切和自身地位帶來的底氣,他還是來了。
荀攸依舊是一副古井無波的樣子,默默品著杯中鄧安新釀的、遠比市面濁酒清冽的“雷津”,仿佛眼前一切與他無關。
何颙與伍瓊則明顯面色不豫,若非鄭泰執意,他們絕不愿與這個“董卓新貴”、“誅殺義士之徒”同席。
尤其是看到鄧安居然還請來了那個粗鄙不堪的西涼軍隊率李莽時,何颙的眉頭更是皺得能夾死蒼蠅。
李莽此刻卻是坐立不安,如同屁股下有針扎。
他這輩子都沒想過能和鄭尚書、荀侍郎、何侍中、伍校尉這等平日里他需仰望的大人物同席飲酒!
他偷偷瞄著鄧安,心中又是敬畏,又是激動,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酸意:這小子,真他娘的鯉魚跳龍門了!這才幾天?都能和這些天上的人物平起平坐了!
李莽努力想挺直腰板,做出些威武樣子,但在那幾位不怒自威的文官面前,總覺得自己像個闖進鳳凰窩的山雞,手腳都不知該往哪里放。
鄧安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心中暗笑。
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他親自為眾人斟酒,態度恭敬卻不卑微,對李莽也一視同仁,口中笑道。
“今日難得清閑,蒙鄭先生與諸位大人不棄,還有李隊率這位舊日上官賞光,小子備下薄酒,略盡地主之誼,萬望勿嫌簡慢。”
酒過三巡,氣氛在酒精和鄧安刻意引導下,稍微活絡了些,但那份無形的隔閡依然存在。
何颙等人只是礙于鄭泰情面和禮儀,勉強應和,心中對鄧安的鄙夷并未減少分毫。
鄧安見時機差不多,忽然放下酒杯,臉上泛起一絲恰到好處的、被酒意激起的亢奮與落寞。
他長嘆一聲,目光有些迷離地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喃喃道:“近日宮中當值,見宮闕巍峨,思及古今興衰,心中偶有所感,卻無人可訴……”
說著,他竟不顧禮儀,猛地站起身,走到旁邊早已備好筆墨紙硯的案幾前,挽起袖子,抓起那支兼毫筆。
這一舉動,讓在場所有人都是一愣。
李莽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
何颙、伍瓊眼中閃過一絲譏誚,覺得這小兒又在故弄玄虛;
荀攸抬了抬眼,依舊沉默;
唯有鄭泰,眼神微凝,似乎預感到了什么。
只見鄧安深吸一口氣,仿佛將胸中塊壘都凝聚于筆端,隨即手腕懸動,筆走龍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