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歲末,凜冬已深。
位于汝南平輿的許氏宅邸內,卻因一卷剛剛由商旅帶來的、自洛陽刊印流傳開來的《鄧安詩抄》,而彌漫著一股不同往日的熱烈與凝重。
許劭字子將,與許靖字文休,這對享譽天下的從兄弟,正對坐于暖閣之中。
閣外天寒地凍,閣內炭盆燒得正旺,映照著兩人神色各異的臉龐。
許劭年稍幼,面容清癯,目光銳利如鷹隼,眉宇間帶著一股洞察世情、不容沙子的剛直與威嚴。
他手中緊緊攥著那卷詩抄,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反復摩挲著上面“白骨露于野”、“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等字句,臉色變幻不定。
許靖則相對溫和,氣質更為儒雅沖淡,他仔細品讀著每一首詩,時而擊節贊嘆,時而閉目沉吟,臉上滿是驚嘆與惋惜交織的復雜神情。
“難以置信……真真是難以置信!”
許靖終于放下詩稿,長長吐出一口氣,眼中猶自殘留著震撼的余波。
“子將,你觀此子詩才,何其磅礴!何其深邃!其氣魄直追屈子賈生,其洞察不亞史遷,更兼體裁新奇,格律自成一派……此等人物,百年……不,千年難遇!”
許劭冷哼一聲,將詩稿重重拍在案幾上,聲音帶著壓抑的怒氣。
“詩才?確是驚才絕艷,我許子將品評人物半生,亦從未見過如此天賦異稟之輩!然,文休,你莫不是只看到了詩詞,卻忘了此子行徑?”
他站起身,在暖閣內踱步,語氣愈發沉痛激烈。
“我等月旦評,品藻人物,首重‘德行’與‘名節’!此子鄧安,乃何人?西涼董卓之爪牙!
聽聞其本為流落軍中之孤兒,憑借幾分機巧,得授微職,此乃其出身之‘寒微’,尚可歸咎于時運!
然,其‘手刃忠臣伍孚’,以此邀功,獲董卓超擢,此乃認賊作父,助紂為虐!大節有虧,德行盡喪!”
他猛地轉身,盯著許靖。
“如此之人,縱有錦心繡口,寫出通天徹地的詩文,于我輩看來,不過是華麗其表,敗絮其中!
其詩愈是感人,其行愈是堪恨!其才愈是高絕,其品愈是卑下!此乃士林之恥!”
許靖被其弟一番疾言厲色說得默然片刻,但他性格中正平和,看問題更為全面,沉吟道。
“子將所言,自是正理。德行名節,確是立身之本。
然……我觀其詩,無論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之悲憫,還是‘安能摧眉折腰’之傲骨,其中蘊含的憂憤、不甘與對權貴的蔑視,似乎……并非全然出自一個甘心附逆、品行卑劣者之口。
此子內心,恐怕亦有極大之矛盾與痛苦。”
他拿起詩稿,指著其中幾句。
“況且,他身世飄零,無族望可依,無師承可靠,于這亂世之中,如浮萍無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