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第一天,遺忘之城內外還沉浸在節(jié)日的余韻里。
關內偶爾響起孩子們零星的嬉鬧和爆竹聲,家家戶戶飄出燉肉的香氣。
關外的集市也歇了大半,流民們領了城主府額外發(fā)放的“年節(jié)糧”,窩在簡陋的住處,就著稀薄的希望,熬著這寒冬里最特殊的一天。
相比之下,百花寨里,卻顯得格外冷清寂靜。
寨子依山而建,木樓竹舍錯落,此刻都覆蓋著一層未化的積雪,在冬日蒼白的陽光下,反射著清冷的光。
沒有鞭炮,沒有孩童成群結隊的喧鬧,沒有男人們劃拳喝酒的粗豪聲響。
只有婦人們三三兩兩地聚在自家屋里或廊下,做著針線,說著閑話,偶爾傳來幾聲低低的笑語,很快又被山風吹散。
空氣里,缺了那股子屬于“家”的、混雜著煙火氣和雄性荷爾蒙的熱鬧勁兒。
花弄影趴在自己繡樓的窗臺上,下巴擱在交疊的手臂上,無精打采地看著山下遠處依稀可見的、遺忘之城關隘的輪廓,以及更遠方那些依附村落升起的裊裊炊煙。
“姐,你說,他們城里現(xiàn)在是不是特別熱鬧?放炮仗,吃好吃的,一家人團團圓圓的……”
花弄影的聲音悶悶的,帶著說不出的羨慕和一絲委屈,“李辰那家伙,肯定被他那些老婆圍著,左擁右抱,快活得很,早把咱們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花傾月坐在炭盆邊,手里拿著一卷從遺忘之城學堂借來的啟蒙讀物(張啟明送的),卻半天沒翻一頁。
清冷的眸子也望著窗外,聽著妹妹的抱怨,心中那股空落落的感覺愈發(fā)明顯。
往年過年,寨子里雖也清靜,但姐妹倆是寨主,要主持祭祖(祭奠立寨的先輩),要分發(fā)年貨,要巡視寨防,倒也忙碌充實。
可今年,見識過桃花源的仙境,嘗過了被珍視呵護的滋味,再回到這孤清的山寨,面對一群同樣孤清的女子,那種對比帶來的落差,強烈得讓人心頭發(fā)酸。
尤其想到李辰此刻可能正與他的夫人們其樂融融,那份酸澀里又摻進了難以言說的妒意和……想念。
“忘沒忘,不是嘴上說的。”花傾月放下書卷,聲音平靜,指尖卻無意識地收緊,“他送了年禮來,禮數(shù)周全。”
“禮數(shù)周全有什么用?”花弄影直起身,轉過身來,臉上帶著不甘,“我要的是人!是活生生、熱乎乎的人!是能陪我們過年、能讓這寨子里有點男人聲響的人!”
她眼珠一轉,湊近姐姐,壓低聲音,帶著點狡黠和任性:“姐,要不……咱們想個法子,把他騙上來?就說寨子年節(jié)有大事,需要他這個‘自己男人’來主持?或者……就說我病了?想他了?”
“胡鬧!”門口傳來三婆婆帶著責備的聲音。
老人家端著兩碗熱騰騰的醪糟蛋走進來,正好聽到后半句,“你們兩個丫頭,越說越不像話了!騙?用什么騙?咱們百花寨的女子,行事光明磊落,喜歡就是喜歡,想請人來,就堂堂正正派人去請!用這等下作伎倆,就算把人騙來了,心里能踏實?能長久?”
花弄影被訓得縮了縮脖子,嘟囔道:“那……那怎么請嘛。人家現(xiàn)在是一家之主,過年肯定要陪自己家人……”
三婆婆將碗放在桌上,嘆了口氣,語氣緩和下來:“影丫頭,你這急性子,什么時候能改改?傾月,你也是,心里想什么,總要說出來。你們既然認準了李城主,他也給了準話,那你們就是他的未婚妻,是未來要進他李家門的人。年初二,按習俗是出嫁女回門,也是新婿拜望岳家的日子。咱們雖未正式過門,但情分在這里。你們以未婚妻的身份,派個妥當人,帶份年禮下山,正大光明地請城主來寨中坐坐,商議一下開春后的婚事細節(jié),順帶……請他賞賞雪后山景,嘗嘗咱們寨中自釀的野果酒,有何不可?”
這話點醒了姐妹倆。
對啊,何必用騙?找個由頭,光明正大地請就是了!
商議婚事,名正言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