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城市的鋼鐵森林逃脫,重新回歸鄉(xiāng)土生活。程家兄弟整日閑著無事,就拿著葉子牌與人斗著玩,而幾個女人家也喜歡討論一些喜歡的電視劇和明星。
那年代追星的不算少,尤其是遇到了韓流來襲,村里的小姑娘們都嘰嘰喳喳地展示著從各地收集來的海報(bào)和貼紙。
稍微小一些的孩子,比如程為止她們,就被堂兄弟們帶著一塊兒在村口的水塘里摸魚,要不然就是蹲在稻谷田里,拿一些被大人殺雞剩下的雞腸子,栓上根繩子就能用來吊小龍蝦。
如此的童趣,倒是讓程為止放松許多。
“嗨呀,這些都耍得無趣了,要不然咱們?nèi)タ纯椿疖嚢桑珊猛胬玻 北瘸虨橹勾笕⑺臍q的程俊林正好要上高中,這個寒假閑著無聊,總是與幾個小伙伴上樹掏鳥蛋或者抓一些竹節(jié)蟲來玩。
有次還撿了幾根柴火,帶著程為止一起將那些小蟲子給掰掉腿,用竹簽子串一排,如同燒烤一般,烤得黑乎乎的時候,拿手將外面的外殼弄干凈,就能美美地享受一番了。
對于這個裝滿了新奇事物的三堂哥,程為止說不出拒絕的話,就點(diǎn)頭答應(yīng)下來。
沒想到,不只是她,村里還有幾個小孩也一同被叫著,每個人身上還帶了個小口袋,表情都很欣喜。
其中有個比她大一歲的女孩叫曹文欣,聽程俊林介紹說她老漢跟程家兄弟認(rèn)識多年,以前程老幺開廠他家還送了點(diǎn)禮。對于姓曹的人家,程為止模糊地記得一個叫“曹二哥”的人,當(dāng)初還險(xiǎn)些鬧出笑話來,現(xiàn)如今看著他女兒似乎也遺傳了些遲鈍的基因。
每次走路的姿勢都很奇怪,必須要張開手,還要上下?lián)]動,就像是要即將起飛了。村里好幾個男孩還給她取了綽號,有些難聽,程為止就沒往心里記。
她瞧著這人,默默地幫忙把口袋拎在自己手里,同時小聲開口:“你知道他們要去做什么嗎?”
“曉得。”曹文欣的眼神很真誠,卻像一口過早干涸的井,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認(rèn)命的渾濁。這讓程為止都有些懷疑,當(dāng)初那個吵鬧著要打自己的人,是否真的是她。
就在程為止思索時,前面跑得快一些的孩子已經(jīng)來到了鐵軌附近。
那旁邊按理說,應(yīng)該會有一些鐵絲網(wǎng)攔著,可不知何時被扯了一大半走,愣是留下了個窟窿,幾個小孩個子不算大,剛好能從中穿過。
“唔,為為,你就留在這,幫我們看著人,遇人就招呼一聲!”程俊林打量了下窟窿,又瞧著幾乎比他還要高出半個頭的程為止,很熟練地叮囑了聲。
程為止往前面望了眼,發(fā)現(xiàn)是一長串火車,上面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暮诿簤K。一瞬間,有種念頭出現(xiàn)她腦海里,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瞧著程俊林已經(jīng)跟好些小孩如同泥鰍般順滑地鉆進(jìn)去,探頭探腦地往旁邊查看了下,沒人開口說話,全是很自覺地開始“工作”。
強(qiáng)烈的震驚感,導(dǎo)致程為止的腳像被釘在了原地。眼前的一切,與她所知的“規(guī)則”格格不入。在學(xué)校,這叫做“偷竊”;在父親的工廠,這叫“損耗”。但在這里,在程俊林和曹文欣理所當(dāng)然的眼神里,這仿佛只是一種天經(jīng)地義的“收獲”。曹文欣甚至用一種近乎虔誠的效率,將那些烏黑的煤塊填入袋中,仿佛在完成一項(xiàng)古老的儀式。
沒一會兒功夫,所有人的袋子都幾乎要填滿了。
可就在這時,有個穿著深色制服的胖男人正喘著粗氣往這里跑,且大聲喊道:“做啥子呢!給我把東西放下!”
霎時間,眾人如同被掀開泥塊的蟻群,四處散開。程俊林跑得最快,一眨眼就到了程為止的眼前,拉著她就要跑路。
“等等,她怎么辦?!”程為止回頭看去,曹文欣拎著那袋裝滿了的煤塊,根本就走不快,再加上她走路姿勢本就有問題,更是險(xiǎn)些要摔倒。
“管她呢,又不是我們叫她來的……”程俊林不愿招惹是非,看到那胖男人即將要追到眼前來了,更是要拉扯著程為止離開。
程為止腦中一片空白,理性在尖叫著“快跑”,但身體卻先于思考做出了反應(yīng)。她幾乎是用撞的,沖到曹文欣面前,一把奪過那個沉重的袋子塞給程俊林,然后不容置疑地蹲下:“上來!快!”那一刻,她不再是旁觀者,她跳進(jìn)了這片渾濁的現(xiàn)實(shí)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