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翔的話,尤其是最后關于去城里生活、做生意的提議,在林曉蕓心里激起了陣陣漣漪。
那正是她渴望卻因現實阻礙而不敢輕易踏足的道路。有了這筆錢,確實能解決很多問題。
然而,短暫的動搖之后,是更深的警惕。她剛剛從一個牢籠里掙脫出來,難道要立刻跳進另一個監獄里嗎?
她抬起頭,“謝謝你的好意。但是……我真的不想再結婚了。”
她深吸一口氣,將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剖白出來,“結婚意味著我又要進入另一個家庭,去應付可能難以相處的公婆,去周旋心思各異的妯娌,去遵守別人家的規矩。我在張家當牛做馬三年,受夠了那種日子。我現在只想為我自己,為貝貝活一次。我能干活,能吃苦,我能靠自己的雙手,養活我們娘倆!”
周翔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從內側口袋里掏出一個存折,不容拒絕地塞到林曉蕓手里,“曉蕓,你看清楚,我說的都是真的。這些年我省吃儉用,除了寄給家里的錢全都在這里了,四千一百三十二塊八毛。”
“我跟你保證,只要我們結婚,立刻分家單過!就我們三個,你不需要應付任何公婆妯娌,我們家,你說了算!”
手心里那本薄薄的存折此刻卻重逾千斤。林曉蕓下意識地低頭,借著電筒光,看清了上面手寫的數字——肆仟壹佰叁拾貳元捌角。
這別說放在小河村,放在縣城里來說,無疑是一筆巨款,是周翔在部隊拼殺多年,甚至可能用性命換來的全部身家。
他就這樣,毫不猶豫地交給了她這個剛離婚、還帶著拖油瓶的女人。
林曉蕓的心被狠狠震撼了,手指捏著存折邊緣,微微顫抖。
嘴上說多少都是假的,這錢可是真的,尤其對于她現在全身上下沒有50塊錢的窮人來說,這份毫無保留的信任和誠意,很難讓她不觸動。
但最終,理性還是占據了上風。她不能因為一時的感動和眼前的困境,就草率地決定自己的終身。她將存折合上,用力塞回周翔手里,仿佛那存折燙手一般。
“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但這錢,我不能要。”
她避開他瞬間黯淡下去的目光,“我已經走錯一次了,需要時間好好考慮一下。你讓我想想,行嗎?”
周翔看著被退回的存折,臉上的神采消失不見,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好,我等你。無論你考慮多久,我都等。”
遠處隱約聽到了人聲,林曉蕓背起地上的背簍,準備繼續去磚場。
周翔攔住她,將存折遞給她,“上磚太辛苦了,這是我的誠意,以后我會賺更多的錢,都讓你管,不需要你在男人堆里討生活。”
他的語氣里心疼的意味太重,從來沒有人這樣關心過她,林曉蕓心里滿是酸澀,眼眶微微泛紅,直直望向周翔。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冬日的清晨草木覆蓋著一層薄霜。
周翔的皮膚因為長期在陽光下活動,整個人又黑又糙,但一雙眼睛亮得出奇,有型的五官立體有型,尤其是將所有身家全部交出的這個行為,讓林曉蕓挪不開眼。
他捏著存折遞到身前的雙手黢黑皴裂,仔細看還輕微顫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