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風的視線還凝在杯沿蒸騰的熱氣上,何凌那句“孽緣”和“不懂人心”的回音,如同窗外的雨點敲打著他的心湖,留下冰冷的漣漪。
何凌的視線卻平穩地落在他低垂的側臉上。她咽下最后一點甜點屑,空靈的聲音如同雨絲劃過玻璃:
“‘木頭夜’這個稱謂,還真是貼切。”她頓了頓,目光似乎穿透了易風,看到了另一個沉默寡言的身影,“木頭夜…木頭風…都挺合適。”
易風抬起頭,唇角微動,似是想反駁什么。
何凌卻沒給他開口的機會,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時間的長河,投向某個莫測的遠方:“輪回……”她輕輕吐出這兩個字,“開始了。”
“不存在輪回。”易風的聲音斬釘截鐵,像一塊投入深潭的石子,激不起波瀾,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沉甸甸的分量。他的眼神銳利而清醒,“時間的流向是不可逆的線性河流。所謂的‘輪回’,不過是相似情景的重疊,是宿命的影子,是尚未被清算的因果的回響。”
何凌聞言,沒有反駁,也沒有贊同。她只是優雅地拿起餐盤里另一塊精致的奶鹽海苔小餅干,從高背椅上輕盈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間方向。臨到房門口,她才停下腳步,背對著易風,聲音依舊平淡無波,卻像一句來自亙古的預言,冰冷地擲向現實:
“以行之事,后必再行。”
房門無聲地合攏,留下那句話在空蕩的客廳里與雨聲混合,沉甸甸地壓在易風心頭。相似的情景……宿命的影子……清算的因果……她似乎在確認他那句“不存在輪回”,又像是在預示——相似的選擇、相似的痛苦、相似的掙扎,將因由或外力或內心的驅動,再次上演。
沒過多久,浴室的門被輕輕推開。
蒸汽混合著沐浴露的暖香涌出,東方舞走了出來。
洗凈塵埃與狼狽的她,仿佛被雨水滌蕩過后的水晶,散發著一種驚心動魄的純粹美感。即使是素面朝天,未施粉黛,那份源自鳳凰血脈的高貴與靈秀,以及經歷磨礪淬煉出的從容氣場,依舊讓她美得令人屏息。她身上穿著晴臨時找來的望舒的常服——一套剪裁極為合身的絲光長袍與收腰長褲,望舒的衣服比鳳凰族繁復飄逸的寬袍大袖要貼身許多。這身打扮,恰到好處地勾勒出東方舞平日被華服掩蓋的、比例近乎完美的纖細腰肢與修長流暢的腿部線條,柔韌而充滿力量感。
晴本來對自己的身材極為自信,此刻站在煥然一新的姐姐身邊,竟不自覺地感受到一絲微妙的“失色”——并非真正的不及,而是姐姐那份雨后新荷般的、帶著些許陌生感的驚人與親和力,讓她原本的明媚張揚被柔和地襯得有些稚嫩。
最驚艷的,是她那一頭仿佛由純凈水晶凝結而成的長發。平日里在鳳凰山日光下,它會隨著光線流轉折射出五彩斑斕的碎金流光,高貴而疏離。然而此刻,窗外是晦暗的雨幕,屋內光線柔和,那水晶般的發絲失去了刺眼的鋒芒,浸潤著水汽,竟呈現出一種非常內斂柔和的、如同上好珍珠般的灰白色。這種顏色仿佛消解了她身為神族鳳凰的冰冷距離感,讓她整個人都顯得格外溫潤、沉靜而親和。
她靜靜地站在那里,擦著半干的頭發,宛如一幅朦朧雨景中剛剛完成的絕色水墨。
幾乎在同一時刻,原本斜倚在沙發里、望著窗外雨幕出神的易風,視線幾乎是不由自主地、極其自然地就被這股渾然天成的吸引力所牽引,看了過來。那目光中,帶著純粹的欣賞、一絲看到美好事物自然流露的溫煦,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對這份驟變氣質的訝異。
然而,這無比自然的、不含一絲雜質的目光,落在一個人的眼里,瞬間點燃了警報!
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