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入漩渦的體驗,與穿越空間通道截然不同。
沒有方向,沒有邊界,甚至沒有連續的“墜落感”。意識仿佛被投入了一個由純粹“異常”構成的攪拌機。時間變成了粘稠的、前后顛倒的凝膠;空間像被打碎的萬花筒,無數碎片化的景象——扭曲的建筑陰影、流動的暗金色符文、難以名狀的生物輪廓片段、絕對邏輯之城的冰冷幾何倒影、還有無窮無盡的、沸騰的黑暗——同時涌入又飛速消逝。
痛苦并非來自物理傷害,而是源于認知本身遭受的暴力拆解與重組。自我、記憶、邏輯,這些構成“存在”的基石,在這里都變得搖搖欲墜。
墨言的箴言之力在最初幾次呼吸間就宣告瓦解,金色的符文如同沙堡般潰散,他只能死死守住靈臺最后一點清明,依靠修為根基硬抗。蘇清雪的劍心在無數瘋狂意象的沖擊下劇烈震顫,她閉上雙眼,以純粹的“斬”意,不斷斬斷試圖侵入意識的混亂觸須,維持著自我邊界的鋒利。
云棲的狀態最為詭異。他既是承受者,也仿佛在成為這混亂的一部分。右眼的混沌漩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自主旋轉,瘋狂汲取著周圍環境中那濃郁的、原始的“混沌氣息”。靈魂深處的“觀察者”印記散發出微弱的、帶著悲憫與嘆息的涼意,如同風暴眼中的一點寧靜。而混沌胚胎則歡欣雀躍,貪婪地吸收著養分,其內部的悸動越來越強,仿佛隨時會破殼而出。他的“源初之力”在體內奔流,試圖調和這三股截然不同的力量與感受,卻如同在驚濤駭浪中駕馭小舟,隨時可能傾覆。
不知過了多久,那狂暴的撕扯感突然減弱。
他們并非“落地”,而是如同從高濃度溶液中被“析出”,緩緩懸浮在一片全新的“介質”中。
墜落,停止了。
他們睜開眼(如果這個動作在這里還有意義),看到的景象,讓任何語言都顯得蒼白無力。
這里就是“搖籃”的內部,那座囚禁“原初混沌側面”的牢籠。
首先感受到的,是極致的“暗”。并非沒有光,而是所有的光都被扭曲、吸收、賦予了無法理解的屬性。視野中充斥著一種深沉的、仿佛擁有質量的幽暗,其中緩緩流淌著難以名狀的色彩——那不是光譜中的任何顏色,而是“痛苦”、“瘋狂”、“古老的饑餓”、“被束縛的暴怒”等概念直接轉化成的視覺現象。
空間本身是“非歐幾里得”的極致體現。上下左右失去意義,幾何規律蕩然無存。他們可能同時“看”到自己的后背,腳下的“地面”在頭頂無限延伸,直線在眼前彎曲成自我吞噬的怪環。距離感徹底混亂,一個看似近在遲尺的扭曲結構,可能實際上相隔無法逾越的維度鴻溝;而遠處一片沸騰的黑暗,其壓迫感卻如同緊貼面龐。
空氣中(如果存在空氣)彌漫著無法形容的“低語”的集合。不再是觀測站邊緣那種相對清晰的呼喚,而是億萬種混亂意念、破碎邏輯、本能嘶吼、絕望呢喃交織成的、永不間斷的背景噪音。這噪音直接作用于靈魂,試圖同化一切進入此地的有序思維。
而在這一切的中央,或者說,彌漫在整個囚籠“內部”的,是某種更加龐大、更加基礎、更加……古老的存在感。
它并非一個具體的形體,更像是一種“狀態”,一種“背景場”。如同海洋對于水滴,天空對于飛鳥。那是“原初混沌”本身的微弱回響,是被封印、壓制、但依舊頑強存在的“另一面”。它散發著最原始的“不確定性”、“無限可能性”與“湮滅秩序”的傾向。在這里,任何穩定的結構、清晰的邏輯、恒定的法則,都會自然而然地受到侵蝕、柔化、最終走向解構。
這就是“種子”被禁錮的環境。一個專門為了消磨、壓制“混沌”而存在的、本身也極端異常的反邏輯牢籠。
“我們……真的進來了……”墨言的聲音干澀沙啞,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他的修為在這里受到極大壓制,靈力運轉滯澀,仿佛整個環境都在排斥他代表的“有序”修行體系。
蘇清雪的臉色也極其凝重,她的劍氣在這里仿佛陷入了無形的泥沼,施展起來消耗倍增,且劍意中蘊含的“秩序”與“規則”概念,與此地格格不入,引來了周圍幽暗的隱隱躁動。
唯有云棲,在最初的極度不適后,竟然慢慢感覺到一種詭異的……適應。
右眼的混沌漩渦如魚得水,旋轉漸漸平穩,甚至開始自發地、有節奏地脈動,與周圍環境中的混沌氣息形成微弱的共鳴。混沌胚胎傳來滿足的嗡鳴,貪婪而有效率地吸收著養分,胚胎表面浮現出更加復雜、更加不祥的暗紋。那“觀察者”印記的涼意,則像一層薄薄的隔熱層,保護著他的核心意識不被完全同化。
而“源初之力”,在這種極端對立的環境刺激下,開始發生云棲自己也未能完全理解的變化。它不再僅僅是調和體內力量,更像是在模擬,模擬此地那原始混沌的某種“頻率”或“特質”,同時,又極其微妙地保留著一絲屬于“觀察者”印記的、超越對立的奇異秩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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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覺到,自己仿佛成了一根獨特的“探針”,既能感知到此地混沌的狂暴與痛苦,又能隱約觸摸到那構筑這座囚籠的、冰冷而強大的“封印秩序”(調律者與絕對邏輯之城的手筆)的存在。
“這里的時間、空間、法則……全是破碎和反邏輯的。”云棲艱難地開口,聲音在低語背景音中顯得有些飄忽,“不要用常規的感知去理解。跟著我的‘感覺’走。我能……隱約感覺到一些‘脈絡’。”
他所謂的“脈絡”,是混沌胚胎與觀察者印記在雙重作用下,對此地混亂能量場中相對“突出”或“特殊”的節點的模糊感應。有些是封印力量特別強烈的“枷鎖點”,有些則是混沌回響格外濃郁的“淤積處”,還有些……散發著極其微弱、但不同于兩者的、更加古老衰敗的“異物”氣息。
“那邊。”云棲指向一個方向,那里并非視覺上的“那邊”,而是一種綜合了混亂能量流向、空間曲率異常以及他自身感應指向的復合方位。
他們開始在這片無法名狀的囚籠內景中艱難“移動”。所謂的移動,并非物理位移,而是一種在極度扭曲的時空結構中,尋找相對“穩定路徑”的意識與能量協同過程。每“前進”一段距離,都消耗巨大,且伴隨著認知遭受沖擊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