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蘊含著項陽本質的信息編碼,如同投入鏡湖的石子,在浩瀚的數據海洋中激起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漣漪。
“仲裁者”的意志沉默了。它似乎在全力分析這突如其來的、無法歸類的“異常數據”。數據流對項陽的同化暫時停止,但龐大的計算力如同無形的枷鎖,將他牢牢鎖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項陽懸浮在數據海洋中,意識與那絲希望之種的生機緊密相連,如同風暴中緊緊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他能感覺到,自己注入的那段編碼,正在數據流的底層悄無聲息地復制、傳播,雖然緩慢,卻異常頑強。它不具備攻擊性,也不試圖奪取控制權,只是不斷地重復著一種簡單的信息——“我存在”。
這是一種基于生命本源的、對“存在”本身的宣告,與數據海洋那純粹邏輯化的運行規則形成了根本性的沖突。
時間再次變得模糊。項陽堅守著意識的清明,與希望之種的生機共鳴,抵御著數據環境帶來的同化壓力。他不再試圖去理解那些浩瀚的宇宙知識,而是將所有心神都集中在維系那枚“數據之芽”上。
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到“仲裁者”的意志再次降臨,這一次,帶著一種……審視與權衡。
【異常數據流持續擴散……無法清除……無法解析……邏輯沖突等級提升……】
【判定:目標個體攜帶‘不可知變量’……繼續收容風險大于研究價值。】
【執行最終決議:驅逐?!?/p>
驅逐?
項陽還沒來得及細想,一股無法抗拒的龐大力量便包裹了他!周圍的的數據海洋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頭暈目眩的流光溢彩!他感覺自己被粗暴地投擲出了一條極不穩定的空間通道!
“砰!”
劇烈的撞擊感傳來,伴隨著刺骨的寒冷和咸腥的海風!他重重地摔落在某種堅硬的、濕滑的表面上,巨大的沖擊力讓他眼前一黑,險些再次失去意識。
他掙扎著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破碎海域那灰暗的天空,以及腳下冰冷嶙峋的礁石。海浪拍打著礁石,濺起冰冷的水花。
他……回來了?
被“仲裁者”從它的星艦中,如同丟棄垃圾般,扔回了地球?扔回了這片……他最初發現海底信標的海域?
他癱在礁石上,大口喘息著,感受著久違的(盡管惡劣)自然環境。體內力量空空如也,秩序鎧甲黯淡無光,念墟之火微弱得幾乎感知不到,靈魂深處還殘留著被數據同化的灼痛與虛無感。
但他還活著。并且,他感覺到,懷中那與希望之種的聯系,雖然依舊微弱,卻比在被收容時……清晰了那么一絲。
他抬起頭,望向烏云密布的天空,目光仿佛要穿透云層,看到那隱匿于維度之外的銀白色星艦。
“仲裁者”……它放棄了收容,是因為無法理解希望之種代表的“生命變量”,還是因為……那枚他種下的“數據之芽”,已經開始在它的系統中,悄然生長?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與那些星海之外的存在的糾纏,遠遠沒有結束。
他掙扎著站起身,環顧四周。他需要找到回去的路,需要知道地球過去了多久,需要知道戰友們是否安好。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時間,來消化這次“星骸之旅”那龐大而危險的知識,以及……重新點燃體內那幾乎熄滅的火焰。
他踉蹌著,走向礁石深處,身影在彌漫的海霧中,顯得孤獨而堅韌。
項陽在冰冷嶙峋的礁石上不知昏迷了多久,最終被一陣尖銳的海鳥啼鳴和愈發洶涌的海浪拍醒。他掙扎著坐起身,渾身每一塊肌肉、每一根骨頭都在發出痛苦的呻吟。靈魂深處被數據同化的灼痛感依舊清晰,念墟之火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秩序鎧甲徹底沉寂,仿佛一層沉重的、冰冷的金屬外殼箍在身上。
他環顧四周。這是一座不大的、布滿黑色火山巖的荒島,植被稀疏,了無生機。天空是破碎海域特有的鉛灰色,壓抑得令人窒息。遠處,墨藍色的海面波濤洶涌,看不到任何船只或陸地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