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外,雷蒙山。
狹窄的山谷里牲畜成群,人頭攢動。一支部落正在遷徙,所過之處騰起陣陣塵霧,乍看上去,就像是突然爆發的一場山洪正沿著河床奔騰而下。
兩側山丘上空空蕩蕩,幾頭受到驚嚇的野鹿躲在樹林中豎起耳朵警惕地看著眼前的人流,渾身肌肉緊繃,隨時準備逃跑。天空一片蔚藍,幾頭蒼鷹在天空中盤旋不去,俯視下方,時不時發出幾聲尖利的鳴叫。
白雀氏族長身穿一身骯臟的白袍,頭上裹著頭巾。他面容黝黑,神色疲憊,由一群族人簇擁著顫巍巍地站在山谷一側半山腰上一塊突出的巨巖上。從這里居高臨下,可以俯視腳下整片山谷。
一陣陣哭喊聲和咒罵聲隨風不時隱隱傳來。人們扶老攜幼,驅趕著車子,車子上裝載著各種各樣的雜物,小到壇壇罐罐,大到帳篷木料,還有大批牲畜混雜擁擠在人群中。整支隊伍看上去顯得一片凌亂,行進得十分緩慢。
“父親。”站在白雀氏族長身后的一個年輕人打量著眼前的情形,臉上一片焦急之色。“照隊伍這個速度走下去,咱們什么時候能夠走到古坂口呀。出去打探消息的族人剛才前來稟報,說是雖龍的手下黑豺氏已經追了上來,前鋒距這里已經不足八里,他們隨時都有可能殺到。”
“我知道!我知道。”白雀族族長顫巍巍地連連點頭,他神情陰郁,目光緩緩地越過山谷中擁擠的人群,望向遠方。“出了這片山谷就好了。前面是廣闊的平原,而且落桑部、猜頭部等數個部落己經先期抵達了谷外。我已經派人與他們取得了聯絡。剛剛接到消息,那幾個部落正在前面等著咱們前去會合。等咱們和那幾個部落會合之后咱們就不用再怕黑豺氏了,到時候咱們的力量將成倍地壯大。還有一個好消息,聽說烈帝已經先期抵達北境,他也知道了我們的難處,己經派出了昊天部前來接應咱們,正在前來的路上,昊天部有著全天下數一數二的驍勇鐵騎,就算是雖龍也該忌憚三分。”
“原來父親早有準備,這就好。”站在一旁的兒子聽到父親的話語,臉上終于露出難得的欣慰笑容。
白雀族原本世代居住在南方的山地。隨著雖龍勢力的崛起和迅速擴展,漸漸影響到白雀氏的生存。生活在白雀氏周圍的一些部落由于忌憚雖龍的武力,紛紛投靠了雖龍。但是白雀氏族長看不慣雖龍的所做所為,不愿投靠雖龍,于是舉族遷往崇源。烈帝為了表彰他們的忠心,賜給族中長老官爵。崇源陷落之后,白雀氏不得不追隨烈帝繼續遷徙。
事實上,隨著雖龍的勢力不斷地擴大,許多部落都面臨著像白雀族一樣的命運。他們或者選擇投靠雖龍,或者選擇放棄祖先世代居住的土地,舉族遷走。像方才白雀氏族長口中所說的落桑氏和猜頭氏都是和白雀氏差不多的情況。他們在自己原來的地盤上受到雖龍勢力的擠壓,眼看著待不下去了,不得不舉族遷徙。
“翁寬。”白雀氏族長安慰著自己的兒子,他的目光從遠處迅速收了回來,掃視了一眼附近的山谷。“但是你也說得對。雖然出了眼前的山谷咱們就可以安全了,但是這畢竟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這條山谷長達五十多里地,照眼前的速度,沒有一兩天工夫是走不出去的。雖龍的追兵就要殺來了,我看咱們還是小心些為好。你多帶一些族中驍勇,選一些地勢險要易守難攻的地方,構筑陷阱工事,小心防守,盡可能拖住追兵,為大家的遷徙爭取時間。”
“我明白了,父親。我這就去辦。”翁寬聽到了父親的吩咐,點頭轉身就要離去。
“回來!”族長連忙把他喚住。
“父親還有什么吩咐?”翁寬連忙止步。
“小心點。千萬不要與追兵過多糾纏。”族長說道,突然兩眼一紅,語氣哽咽起來。
翁寬也是兩眼一紅,但他隨即忍住沒有掉下淚來。“跟我走!”他招呼身邊幾個族人,一行人匆匆離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擁擠的人群中。
一旁的山坡上,幾只手突然從灌木叢中伸了出來,撥開枝葉。陰暗的林子里影影綽綽站著好些身影。只見這些人一個個年輕力壯,手執武器,身上裸露的著奇形怪狀的紋身,殺氣騰騰。
“首領,看上去他們沒有發現咱們,咱們要不要現在沖上去,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一名武士迫不及待地問道。
“白雀氏的人嚇破了膽。這么多人擠在山谷里,人畜混雜,亂得不成樣子了。他們現下只顧著逃命,已經毫無斗志。”首領打量著山谷中的情形,冷冷一笑,說道:“所有人聽我命令,殺!”
隨著一陣尖利的喊叫聲,大批身影從樹林里沖了出來,揮舞著武器朝山坡下沖了下去。
山谷里的人先是一愣,緊接著就是一片大亂。“黑豺氏!是黑豺氏!”這些族人一邊大叫一邊開始拼命逃跑,還沒等黑豺氏的人沖到近前,山谷中已經有許多人因為相互推擠而遭踩踏倒地。
一眨眼的工夫,黑豺氏的人已經沖進了人群。他們嘴里發出陣陣獰笑,揮舞著手中的利斧,像兇神惡煞一般逢人便砍。隨著一陣陣利斧砍斫在軀體上發出的砰砰的悶響,慘叫聲接連響起,白雀氏族人紛紛倒下。
鮮血四濺,黑豺氏的族人就像是一群殺紅了眼的豺狼,在人群中到處橫沖直撞。整個遷徙隊伍就像潮水遇到礁盤巖一樣瞬間變得四分五裂。
白雀氏的族長突然看到眼前的變故,心里不由得一沉,知道自己最擔心的事情終于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