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勒涅。”
安諾德低沉的嗓音透過特制玻璃隱約傳來,江晚寧立刻認出了這個聲音——債主來了,又該“上班”了。
他下意識地翻了個白眼,尾鰭不耐煩地在水中輕輕一甩,蕩開一圈細碎的氣泡。但又迅速收斂了神情,唇角微微牽起一個柔和的弧度,眼中的光芒也從漫不經(jīng)心切換成了全然的信賴。
他修長的身形在水中優(yōu)雅一轉(zhuǎn),從墨色礁石后輕盈地游出,貼近冰冷的玻璃墻,灰藍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追尋著安諾德的身影。
“天啊,安諾德,你是怎么辦到的?”安妮驚訝地半掩住唇,那雙湛藍的眼睛因不可思議而微微睜大。
“塞勒涅居然……居然這么聽你的話!”她清晰地看到,當人魚靠近時,那原本冰冷精致的眉眼竟舒展開來,尾鰭的擺動也帶著不易察覺的輕快,這是一種毫無保留的信任姿態(tài)。
安諾德注視著主動靠近的江晚寧,唇角不自覺地上揚,勾勒出一個真切的微笑,那雙以往如同深林寒潭的綠眸,此刻仿佛被陽光照透,漾開溫和的漣漪。
“塞勒涅很聰明,”他的聲音不自覺地放輕,像怕驚擾了什么,“他知道我不會傷害他,自然愿意親近我。”——他和約翰的秘密計劃,此刻依舊沉靜地掩藏在這份溫柔之下。
安妮的視線在安諾德與塞勒涅之間來回徘徊。她敏銳地捕捉到安諾德身上那種拒人千里的疏離感,在面對人魚時冰消雪融。他挺拔的身姿微微前傾,是一種不自覺的靠近姿態(tài)。
一股微酸澀然的情緒悄然漫上安妮的心頭,讓她一時失語。她迅速壓下這莫名的情緒,暗自思忖:這是好事,塞勒涅的親近對研究至關(guān)重要,可是……這份唯獨對安諾德展露的依賴,為何讓她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塞勒涅,”安諾德再次開口,聲音放得更緩,他舉起了手中的智能探測儀,動作緩慢而清晰地展示著。
“我們待會兒需要采集一些你的基本數(shù)據(jù),我保證,絕不會傷害你,好嗎?”
他的指尖輕輕劃過儀器的光滑表面,強調(diào)它的無害,“只是想了解一下你的身體情況和健康狀況。”
江晚寧懸浮在水中,聞言,臉上適當?shù)馗‖F(xiàn)出一絲猶豫。他濃密的睫毛輕輕顫動,那雙獨特的灰藍色眼眸像是蒙上了一層薄霧,帶著審慎與不安,細細描摹著安諾德臉上的每一寸表情,試圖判斷這番話背后是否藏著欺騙。
安諾德沒有催促,只是靜靜地回望,周身散發(fā)著穩(wěn)定而令人安心的氣息。他甚至將探測儀輕輕貼在自己的手腕上,伴隨著一聲輕微的“滴”聲,一道柔和的藍光掃過,屏幕亮起他的人類生命體征數(shù)據(jù)。
“看,就像這樣,”他演示著,聲音低沉而充滿撫慰,“很快,一點也不疼。”
他看到塞勒涅眼中警惕的薄霧漸漸散去,緊繃的肩線緩和下來。人魚的注意力似乎被那閃爍著微弱光芒的小儀器吸引了,他銀灰色的尾鰭好奇地輕輕擺動,攪動起一片細密的水流。最終,他抬起眼,對著安諾德,鄭重而輕緩地點了點頭。
安諾德剛剛獲得塞勒涅的同意,實驗室的自動門便再次無聲滑開,帶起一陣微弱的氣流,將幾張散落在入口處的記錄紙頁吹得微微卷動。
除了約翰以外的其他研究人員陸續(xù)走了進來,腳步聲在空曠的實驗室里回蕩,打破了方才的寧靜。
“這是要給塞勒涅采集基本數(shù)據(jù)嗎?”維克多的聲音帶著掩飾不住的興奮。
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快步走到安諾德的身邊,身體微微前傾,那雙褐色的眼睛里閃爍著灼熱的光,一眨不眨地鎖定在懸浮著的塞勒涅身上,仿佛在凝視一件絕世珍寶。
“是的。”安妮回身回答,手指無意識地卷著自己紅色的發(fā)梢,“你們都來了?怎么不見約翰?”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掃視,帶著一絲慣例性的核查。
漢斯走上前來,未穿白大褂的他只套著一件領(lǐng)口有些松垮的灰色T恤,下擺隨意地塞進褲腰,卻仍顯得有些不修邊幅。
“那家伙說還有些數(shù)據(jù)沒處理完,在自己的實驗室里搗鼓呢。”他邊說邊隨意地走上前來靠在安妮身旁的桌子上。
“漢斯你怎么又不穿實驗服進實驗室?”安妮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指責,眉頭微蹙。
她的視線快速掃過他普通的衣著,與一旁身著挺括白大褂、一絲不茍的安諾德形成了鮮明對比,心底不禁再次感嘆這兩人簡直是天差地別。
“歐,安妮你別生氣,我這就穿上好吧。”
漢斯舉起雙手作投降狀,臉上堆著略顯討好的笑容,立刻轉(zhuǎn)身,略顯倉促地朝實驗室外走去,顯然是去找他那件不知被塞在哪個角落的實驗服了。
安諾德自始至終沒有理會兩人間的小小動靜,注意力始終停留在眼前的塞勒涅和接下來的流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