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維克多驚詫的聲音打破了實驗室的沉寂,將安妮和安諾德的注意力瞬間吸引過去。他舉起樣本槽,將其中的人魚血液展示在兩人眼前。
只見片刻前還流淌著瑰麗光澤的血液,此刻已徹底黯淡,沉淀出一種幽暗、隱隱透出不祥的紫色。
“血液活性正在急劇下跌……已經歸零!”安妮盯著監測屏幕,聲音因驚駭而拔高,“更嚴重的是,最新檢測顯示——這異變的紫色血液中,含有一種結構未知的劇毒成分!”
安諾德一個箭步上前,接過樣本槽對著燈光仔細查看。那紫色在光照下顯得愈發深邃詭異,仿佛有生命般在緩緩流動。他的眉頭緊緊鎖住,方才眼中因發現“星塵”而燃起的熾熱,此刻已被巨大的疑慮和警惕所取代。
“毒性強度?”他沉聲問道,聲音里聽不出情緒,但緊捏著樣本槽泛白的手指關節暴露了他內心的震動。
“初步評估……極高!”維克多敲擊鍵盤,調出剛剛生成的分析報告,聲音干澀,“其分子結構極其不穩定,具有強烈的細胞溶解傾向,與我們之前記錄的那種擁有再生能力的未知分子……幾乎是完全相反的屬性。”
就在這時,監測儀器突然發出一連串尖銳的警報聲!屏幕上,代表那種未知毒素濃度的曲線正在瘋狂攀升,同時,原本在藍光照射下有規律明滅的“星塵”顆粒,光芒開始劇烈地、毫無規律地閃爍,仿佛在發出最后的、痛苦的悲鳴,隨后便一個接一個地迅速黯淡、湮滅。
“顆粒……正在大量死亡!”安妮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毒素是從內部爆發的!像是某種……自毀程序?”
安諾德死死盯著那些迅速消亡的光點,一個冰冷的念頭如同毒蛇般竄入他的腦海——這不是自然的衰變,這更像是一種被預設好的、精準的清除機制。一旦血液離開宿主,這個程序就會被啟動,徹底銷毀所有證據。
完美…這簡直是造物的奇跡!
安諾德實驗服下的身軀因興奮而微微顫抖,翠綠的眼眸中迸發出近乎狂熱的光芒。但下一秒,理性的陰影便覆上心頭——這人魚血液的活性如此短暫,更攜帶著致命的毒性;即便能從中提取某些成分,對人類而言也終究是穿腸毒藥。
他迅速收斂心神,聲音沉靜如鐵:“維克多,立即隔離所有接觸過原始樣本的器具,啟動實驗室最高級別生化防護,全力延緩毒素擴散。”
“安妮,”他轉向另一側,指令清晰而冰冷,“分析毒素合成路徑——我要知道是否存在解決的方法。”
“是!”“是!”
江晚寧盯著系統的實時轉播,原本微微上揚的嘴角瞬間垮了下來。
這個安諾德,果然是個不折不扣的科研瘋子——明明已經發現人魚血對他的永生計劃毫無用處,竟還能興奮到這種地步。看他那副模樣,根本毫無放棄的意思。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事業批”嗎?
幸運的是,那三人總算沒有忘記給江晚寧帶吃的。看見他們走進觀測室,他立刻擺出一副精神萎靡的樣子。
“塞勒涅這是怎么了?”整個上午都待在房間里的安妮,自然不清楚人魚的反常狀態,她望向另外兩位同事問道。
維克多一邊將帶來的海鱸魚放進觀測缸,一邊憂心忡忡地解釋:“我們目前也還不清楚原因。早上已經給塞勒涅做過基礎生理指標檢測了,結果顯示雖然不如之前活躍,但仍在健康范圍內。可他就是顯得沒精神,進食量也明顯下降。”安諾德靜靜地注視著水中的人魚,沒有說話。
然而,就在那條銀光閃閃的海鱸魚被投入水中的剎那,出乎三人意料的一幕發生了——原本蜷縮在礁石陰影中、萎靡不振的塞勒涅,倏然間仿佛被注入了生命電流。
他修長的尾鰭猛地發力,在水中劃出一道凌厲而優美的弧線,如同一支離弦的銀箭,瞬間便追上了驚慌逃竄的獵物。只見他手臂一揮,利爪寒光一閃,精準而迅速地結束了獵物的生命。
可僅僅嘗了兩三口鮮美的魚肉,他眼中那簇剛剛被獵殺點燃的、野性而明亮的光芒,便如同風中殘燭般迅速熄滅了。他意興闌珊地、甚至帶著一絲厭惡地,將那具還剩大半的魚尸拋下。他漠然地轉身,流暢而沉默地滑向幽暗的礁石之后。
但這一次,他沒有完全躲藏。他的身影在昏暗的水體中懸浮片刻,那雙藍灰色的眼睛,穿透層層水波與厚重的玻璃,精準地鎖定了墻外的安諾德。
他緩緩地、幾乎是悄無聲息地游近,蒼白而指間帶著半透明蹼膜的雙手,輕輕地、卻帶著某種沉重意味,貼在了冰冷的玻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