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這才看見人群外不知啥時候來了一隊人馬,中間一個看上去風塵仆仆的將軍,穿著跟陳離師長一樣的軍裝,可是陳離師長卻還站在他的身后,顯然這位軍官的官階比陳師長還要大。
孫安國緊張的嘴皮打哆嗦,趕緊挺直腰身向陌生的軍官行禮。
陳離微笑著給在場的眾將士介紹:“這位就是王銘章將軍,奉命剛從娘子關撤回來打徐州保衛戰,剛被鄧副司令任命為代軍長,是咱們隊伍這次參與徐州保衛戰的最高指揮。”
一聽是剛從戰場上下來的,李常安忍不住仔細打量這位王銘章將軍,這才發現這位王銘章將軍雖然看上去頗有精神,兩鬢的頭發卻染了塵,灰撲撲的,讓他整個人看上去顯得風塵仆仆,但他的那雙眼卻特別明亮有神。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發現混合在一個人的身上,讓王銘章由內里散發出一種天然渾厚的領袖氣度,這種氣度讓李常安對這位剛從戰場上遠道趕來的首長生出一種莫名的安心和信賴。
負責這支隊伍的連長馮承義就站在邊上,等陳離師長介紹完了,立刻出言詢問孫安國事情緣由。孫安國正欲匯報,王銘章輕輕抬起手制止了孫安國。
跨下戰馬,王銘章走到陳健娃和那個晉軍的面前,先看向那個被打的晉軍,說:“我是川軍122師師長王銘章,現任徐州作戰臨時代軍長。我剛從你們山西的娘子關戰場上撤下來,之前一直在你們山西那邊打太原保衛戰。你回去跟你們的首長如實匯報今日這件事,有什么問題讓你們的首長過來找我。”
晉軍士兵不敢多言,站得筆直朝王銘章行了個軍禮。王銘章點了下頭,示意對方可以回去了。隨后就把目光轉向了陳健娃:“你剛才的話我都聽到了,有骨氣是好事,不讓別個抹黑咱們川軍的名聲做的也沒有錯。可是光靠拳頭可沒辦法證明咱們川軍的厲害。”
陳建娃從沒見過特別大的軍官,此時即便見了最高指揮官倒也不像孫安國那樣緊張。聽見王銘章這么問,陳健娃也厲起眼睛問:“不靠拳頭把他打得稀溜耙,那要咋個證明嘛?”
王銘章看了陳健娃一眼,轉而看向周圍同樣盯著他看的川軍戰士們,聲音和緩地說:“咱們川軍之所以被人瞧不起,是因為這些年咱們一直在窩里斗。搞內訌,咱們全國搞得最兇。現在咱們川軍將士出川了,一條心打鬼子,咱再也不搞內訌了,但是別個仍看咱們不起,那是因為他們還不了解咱們。要想證明咱們不是稀溜耙的隊伍,那就用劉總司令留給咱們的話,用日本鬼子的血,洗刷咱們川軍昔日的恥辱!”
所有將士的眼睛全亮起來,一個個精神抖擻地望著王銘章。
陳健娃卻還是不服氣:“咱們來給他們打鬼子,他們還瞧咱們不起,老子硬是氣不過。”
王銘章笑了,手掌重重地拍在陳健娃肩膀上:“我剛帶著咱們川軍的將士從山西的娘子關戰場上撤回來,我的許多兵都死在那邊的戰場上了,聽到這個話我不是比你還要氣?可是我不氣。因為我明白,我不是為了他山西,為了上海,為了山東來打鬼子的,我是為我們的故鄉,我們的家不被鬼子欺凌,我是為保衛我們的祖國來打鬼子的。”
“為保衛我們的祖國!”
有戰友跟隨著高喊著,這喊聲跟著就像長江春日漲起來的浪潮一聲高過一聲,這聲聲的吶喊進李常安的心里,凝聚成了一種他身體里從未感覺到的強大的力量,這力量在李常安的心頭埋下了一顆叫做信念的種子。
剛才圍觀孫安國訓斥陳健娃的時候,李常安的心里其實也是生氣的,他暗搓搓地贊陳健娃打得好。陳健娃說得一點沒錯,他們川軍出來替別個打鬼子,那些軍隊還看不起他們川軍,他們憑啥子看不起川軍?他們狗眼看人就該揍。要是他聽見這樣的話,也要上去捶那個晉軍幾拳。
可是當聽完了王銘章將軍的話,李常安心頭的氣就消了。沒錯,他們川軍千里迢迢出川來打鬼子,不是為了哪一個,他們是出來保衛祖國的。他們是祖國的男兒,是祖國的兵。
自從王銘章將軍來到部隊。他們這支川軍隊伍又經歷了迅速整合重編,王銘章從娘子關帶回來的部隊也編了進來,不過李常安他們的隊伍仍歸陳離指揮,行軍的速度也比之前快了許多。這個時候,李常安也曉得了他們要奔赴的戰場是駐防位于山東滕縣以北的界河、龍山一帶。
就在急行軍開始的當晚,張長海半夜里突然搖醒正在打盹的李常安。壓低了聲音說:“常安,你帶著他們仨跟緊陳師長的部隊,我要走了。”
李常安起初腦子還有些昏沉,可是聽到“我要走了”這句話一下就清明起來,一把抓住張長海的手腕問:“你去哪?”
“我要跟著王銘章將軍去滕縣。”張長海說話的時候口氣很平靜,顯然是早打算好的。
“不行,我們的隊伍被分配給了陳師長,你得跟我們一起走。”李常安拉住張長海不放手。
張長海搖頭:“我跟你們幾個不一樣,我有我大哥的衣缽要繼承,我得多立些戰功,好完成我大哥還沒完成的心愿,好叫他死得安穩。”
李常安一骨碌坐直了身體:“那我也跟你一起去。”
他說話聲氣高,把身邊的劉存富吵醒了,劉存富瞪著眼盯著他倆嚷出來:“你們要去哪?我也要跟著你倆一起去。”這一下把另外兩個困瞌睡的也都吵了起來。
張長海無奈地嘆了口氣,卻仍是搖頭:“我不能帶著你們。你們不曉得戰場上的事,王銘章將軍是臨時委任的代軍長,他親自去駐守的地方肯定是最危險最難守的地方。你們看到沒有?跟著他打娘子關的老兵全被分在他那邊的隊伍里。這就是因為這些老兵們有戰斗經驗,這就說明那邊部隊要打硬仗的。你們都沒上過戰場,搞不好就得丟了性命。”
江二牛舍不得張長海走,包著兩包淚在眼里望著他:“那你不也沒上過戰場嘛,還不是跟我們幾個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