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雨林毒瘴
離開那艘如同巨大棺槨、散發(fā)著不祥與死亡的沙漠古船,所有人都心有余悸,仿佛那尸鱉王猙獰的復眼和令人牙酸的螯肢摩擦聲依舊在腦海中揮之不去。那東西堅硬如鐵的甲殼、力大無窮足以斷金碎鐵的螯肢,以及黑暗中可能潛藏著的、不知數(shù)量的同類,像一塊沉重而冰冷的巨石,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隊伍的氣氛愈發(fā)沉悶、壓抑,連一向插科打諢、試圖活躍氣氛的王胖子都只是悶頭趕路,偶爾回頭望一眼那逐漸被流動風沙重新掩埋、吞噬的船骸輪廓,嘴里低聲嘟囔著“晦氣”、“真他娘的開眼了”之類的話,胖臉上沒了往日的嬉笑,只剩下后怕與凝重。
在黑瞎子的帶領下,眾人憑借著那份標注著古老符號的羊皮地圖、時斷時續(xù)幾乎靠不住的GPS信號,以及張起靈那近乎野獸般的、對危險與方向的驚人直覺,歷經(jīng)數(shù)次走錯岔路、繞過流沙陷阱的波折,終于在第二天天色完全放亮、烈日初升的正午時分,有驚無險地穿出了那片如同巨大迷宮、充斥著鬼哭般風聲的魔鬼城。
當眼前再次出現(xiàn)一望無際、在烈日下閃爍著刺目光芒的金色沙海時,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松了口氣,仿佛掙脫了某種無形的束縛。然而,這口劫后余生的氣還沒完全松下來,就被前方景象那突兀而詭異的轉變給硬生生堵了回去,心臟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沙漠的盡頭,并非他們想象中逐漸過渡的戈壁灘或是希望所在的綠洲,而是一片……濃郁得化不開、仿佛直接從地獄邊緣生長出來的墨綠色。
那是一片極其茂密、生機勃勃到近乎瘋狂,卻又透著一股令人不安的死寂氣息的熱帶雨林。高大的、樹皮斑駁、叫不出名字的奇異喬木如同巨人般拔地而起,巨大的樹冠層層疊疊,嚴嚴實實地遮蔽了天空,投下大片深沉搖曳的陰影。粗壯的藤蔓有的如巨蟒般纏繞著樹干向上攀援,有的則從數(shù)十米高的枝椏間垂落下來,如同通往未知之域的繩索,上面布滿了濕滑的苔蘚。各種奇形怪狀、色彩鮮艷到詭異的蕨類植物和灌木層層疊疊地擁擠在一起,幾乎看不到下方的泥土,只有厚厚的、不知積累了多少年的腐爛落葉層。雨林與沙漠之間,仿佛被一只無形巨手劃下了一條清晰而絕對的界限,一邊是死亡般的金黃、灼熱與干燥,另一邊則是濃郁到令人窒息、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墨綠、潮濕與陰冷。
更讓人頭皮發(fā)麻、心底發(fā)寒的是,在那片廣袤雨林的上空,尤其是在他們需要前進的、地圖上標示的方向,彌漫著一股股肉眼清晰可見的、如同妖冶輕紗般緩緩飄蕩流動的彩色霧氣。那霧氣并非單一顏色,而是呈現(xiàn)出一種妖異的、不似人間應有的粉紫色、翠綠色和橘紅色,它們交織、纏繞在一起,在從樹冠縫隙透下的斑駁烈日照射下,閃爍著迷離而危險的光澤,美麗得令人目眩,卻散發(fā)著一種致命的誘惑與壓迫感。
“那就是……傳說中西王母宮外圍的毒瘴?”吳邪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眼鏡,臉色有些發(fā)白,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曾在三叔留下的筆記和一些冷門典籍中讀到過,一些與世隔絕的古老雨林或神秘地域,會因特殊的動植物群落腐爛、地下礦物揮發(fā)或是紊亂的磁場效應,形成成分復雜、殺人于無形的致命毒氣,但親眼所見,其詭異與壯觀遠超文字描述。
黑瞎子罕見地徹底摘下了墨鏡,露出一雙銳利卻布滿凝重血絲的眼睛,他用力揉了揉眉心,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沉重,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棘手:“沒錯,而且是極其罕見的混合型彩色毒瘴。看這斑斕的顏色和流動形態(tài),里面至少混合了能麻痹中樞神經(jīng)的神經(jīng)毒素、破壞紅細胞的溶血毒素,還有帶有強烈腐蝕性的酸性毒氣……媽的,這下真是碰到硬茬子了,麻煩大了。”他帶來的那些制式防毒面具,主要是針對墓穴沼氣或者單一類型的化學毒氣,面對這種成分復雜詭異、源于天然卻又經(jīng)過某種未知力量強化的混合毒瘴,過濾效果能有多大,他心里完全沒底,甚至可能形同虛設。
王胖子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感覺喉嚨干得發(fā)緊,澀聲問道:“那……那咋整?黑爺,咱們能繞路嗎?這鬼地方看著就邪門,胖爺我可不想進去變成彩色泡泡!”
張起靈的目光如同最精準的掃描儀,緩緩掃過那片危機四伏的雨林和上空妖異的毒瘴,最終緩緩而堅定地搖了搖頭,聲音低沉卻不容置疑:“繞不開。入口,在里面。”他的直覺,以及之前拼湊起來的、關于西王母宮位置的碎片信息,都明確無誤地指向這片被致命毒瘴籠罩的雨林最深處。這是必經(jīng)之路,沒有其他選擇。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投向了隊伍中那道清冷的身影——白芷。這一路行來,從克制野雞脖子蛇群到臨時調(diào)配驅蛇藥粉,再到處理蛇王毒腺,她所展現(xiàn)出的精湛醫(yī)術和出神入化的用毒解毒本事,早已深深折服了每一個人,此刻她無疑是眾人能否穿過這片死亡屏障的最大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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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沒有立刻說話,她凝神注視著那片變幻不定的彩色毒瘴,清冷的眸子微微瞇起,仿佛在解析著那美麗表象下隱藏的致命密碼。她向前走了幾步,站在沙漠與雨林那涇渭分明的交界線上,微微仰頭,閉上眼,仔細感受著空氣中傳來的、極其微弱卻層次分明的氣味變化。腥甜中帶著一絲令人作嘔的腐臭,還有某種類似硫磺與礦物燃燒混合的刺鼻感,甚至隱隱有一絲奇異的、帶著迷幻效果的甜香……
片刻后,她睜開眼,轉過身面對眾人,語氣依舊保持著慣有的平靜,但語速卻比平時稍快,顯示出她內(nèi)心的嚴肅:“瘴氣成分極為復雜,確含多種劇毒。初步判斷,可致人神經(jīng)麻痹、意識昏沉;可令血液凝滯、呼吸困難;亦可腐蝕肌膚、潰爛見骨……若毫無防護,直接吸入,恐支撐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便有性命之憂。”
她的話像是一盆冰水,澆得眾人心底發(fā)涼,剛剛升起的一絲僥幸也徹底熄滅。連張起靈和黑瞎子都微微蹙起了眉頭。
“不過,”就在絕望開始蔓延時,白芷話鋒一轉,如同在黑暗中投下了一縷微光。她迅速從那個看似不大卻內(nèi)藏乾坤的隨身藥囊中,取出了幾個大小不一、材質各異的玉瓶、瓷瓶和皮質囊袋,“可盡力一試。”
她不再多言,直接蹲下身,將藥囊里的各種藥材粉末、濃縮藥液、以及一些曬干的奇特植物根莖快速而有序地取出、擺放在一塊攤開的干凈油布上。她的動作流暢、精準、穩(wěn)定,帶著一種獨特而富有韻律的美感,仿佛不是在調(diào)配救命的解藥,而是在進行一場關乎生死、不容有失的精密的藝術創(chuàng)作。每一種藥材的用量、放入的順序,都似乎蘊含著深奧的醫(yī)理。
李蓮花默默走到她身旁不遠處,一邊為其護法,防止任何可能的意外干擾,一邊悄然運轉體內(nèi)揚州慢內(nèi)力,將自身感知提升到極致,仔細探查著前方毒瘴的流動規(guī)律、濃度變化以及其中蘊含的異常能量波動。他發(fā)現(xiàn),這些彩色霧氣并非均勻分布,有些靠近巖壁或特定植物的區(qū)域相對稀薄,而且隨著林間微弱的風向變化和光線角度的移動,不同區(qū)域的瘴氣濃度也在不斷起伏、變化。
“需要時間,和合適的藥材。”白芷頭也不抬地說道,聲音冷靜,“我需要更近的距離,采集少量瘴氣樣本深入分析,才能最終確定解藥配方,確保萬全。而且,我手頭的藥材品類雖足,但數(shù)量有限,恐難支撐所有人長時間穿越,需尋找替代或補充。”
黑瞎子立刻道:“白姑娘需要什么藥材?盡管說!我們帶的物資里也有一些急救藥品和通用的解毒劑,你看看能不能用上?”他示意伙計們將攜帶的醫(yī)療箱全部打開。
吳邪和王胖子也趕緊把自己的背包翻了個底朝天,拿出里面所有可能派上用場的藥品,眼巴巴地看著白芷。
白芷快速而仔細地掃了一眼那些現(xiàn)代化的藥片、針劑和藥膏,最終還是輕輕搖了搖頭:“藥性迥異,機理不同,難以配伍,強行使用恐生反效。”她隨即清晰地描述了幾種她急需的、可能生長在這種特殊雨林邊緣地帶的草藥特征,包括葉形、花色、氣味等,“時間緊迫,需盡快尋來。”
“我去。”張起靈言簡意賅,話音未落,身影已如鬼魅般一閃,悄無聲息地沒入了雨林邊緣那茂密潮濕的植被之中,如同最優(yōu)秀的獵手,去尋找那渺茫的希望。
黑瞎子則迅速指揮著伙計們就地建立臨時營地,設置簡易的防御工事和警戒哨,同時拿出所有能用的便攜式空氣檢測儀器,嘗試分析毒瘴的具體成分,雖然在這磁場混亂、環(huán)境極端特殊的地方,儀器屏幕上的數(shù)據(jù)跳動混亂,幾乎得不到可靠結論,但總好過束手無策地干等。
李蓮花也沒有閑著,他憑借對能量流動和氣機變化的敏銳感知,沿著雨林邊緣小心移動,仔細勘察著前方雨林的大致地形、植被分布以及毒瘴濃度的梯度變化,在心中默默推演、規(guī)劃著可能相對安全、瘴氣稍弱的行進路線。
時間在一種混合著緊張、焦慮和微弱期盼的氛圍中,一點點緩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顯得格外漫長。沙漠的灼熱與雨林邊緣的陰濕交替侵襲著眾人,那彩色毒瘴如同懸在頭頂?shù)倪_摩克利斯之劍,提醒著他們眼前的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