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民俗學的視角
接下來的兩天,孫夕是在一種極度緊繃和異樣的“正常”中度過的。
他照常上學、放學,努力集中精神聽課,但總覺得有一部分的自己抽離了出來,懸浮在半空,警惕地審視著周圍的一切。手腕上的紅繩早已不知所蹤,取而代之的是口袋里那個冰冷堅硬的緊急信號發射器,以及那個同樣冰冷、偶爾會與他產生微妙感應的舊羅盤。
趙衛國(他現在知道這位701局的分局長用了化名)的話像烙印一樣刻在他的腦海里——“標記”、“誘餌”、“高敏感體質”。這些詞語讓他感覺自己像是一個被放在顯微鏡下的標本,同時又像一個被推上前線的士兵,矛盾而惶恐。
他盡可能地和其他同學一起行動,但不再參與關于“貓臉老太太”的討論。那些荒誕離奇的傳聞,如今對他而言已不再是茶余飯后的談資,而是冰冷殘酷的現實注腳。每當聽到同學們用又怕又興奮的語氣添油加醋時,他都會感到一種莫名的疏離和悲哀。他們并不知道,那個怪物是真實存在的,而且,它可能就在不遠處的陰影里窺伺。
他變得異常敏感。課堂上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窗外風吹過樹梢的嗚咽聲,甚至走廊里突然響起的腳步聲,都會讓他心驚肉跳。他頻繁地、不動聲色地觀察窗外和教室門口,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他體內的“陰感”警報無聲尖鳴。然而,大部分時候,一切正常。那種被冰冷注視的感覺沒有再出現。
但他知道,701局的人就在附近。他偶爾會注意到一些不尋常的細節:街角停著一輛從未見過的黑色轎車,里面似乎有人;放學路上,一個穿著藍色工裝、像是水電工的男人,推著自行車,目光卻銳利地掃過人群和巷口;甚至有一次,他看到學校對面居民樓的一扇窗戶后,似乎有鏡片的反光一閃而過。
這些發現并沒有讓他安心,反而更增添了一種被無形之網籠罩的窒息感。他的一舉一動,可能都在701局的監視和保護之下,而那個貓煞,也可能在暗處窺探。他就像風暴眼中暫時平靜的那一點,但風暴正在周圍肆虐盤旋。
這天晚上,趙景書(孫夕心里已經默認這是他的真名)再次低調地來到了孫夕家。這次他沒有開吉普車,而是像普通訪客一樣,在夜幕掩護下步行而來,手里還提著一袋水果,儼然一位關心晚輩的長輩。
孫夕的父母有些局促不安,他們只知道這位“趙干部”是公安局的,來調查最近的孩子受驚嚇事件,并且叮囑他們要配合保護孩子安全。他們對趙景書表現出的客氣和關懷既感激又敬畏。
在孫夕的小房間里,門被輕輕關上,隔絕了外面的世界。趙景書臉上的溫和迅速褪去,恢復了那種冷峻和專業的表情。他沒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題。
“感覺怎么樣?”他問,目光掃過孫夕依舊有些蒼白的臉。
“還……還好。”孫夕低聲回答,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里的信號發射器。
“放松點,它最近很安靜,似乎在積蓄力量,或者……在適應什么。”趙景書的聲音很平穩,“恐慌在城市里蔓延,這對它來說是養分。但它很狡猾,沒有輕易再露面。”
他頓了頓,從隨身帶來的一個舊公文包里,取出幾張模糊的黑白照片和幾頁泛黃的資料復印件,鋪在孫夕的書桌上。照片似乎是某些檔案的翻拍,內容駭人:一具扭曲的尸體,面部特征怪異;一些古老書籍上的詭異插圖;還有一張似乎是某個偏遠山村舉行怪異儀式的模糊遠景。
“關于你遭遇的那個東西,或者說,這類現象,”趙景書指著那些資料,“在民俗學和非自然個案研究里,并非孤例。民間通常稱之為‘貓驚尸’、‘詐尸’、‘黑貓跳棺’。”
孫夕的心跳加快了,他屏息凝神地聽著。
“普通的‘貓驚尸’,”趙景書繼續解釋,語氣像是一位在課堂上講解疑難知識的教授,但內容卻令人毛骨悚然,“大多發生在鄉下,氣場混亂、死者怨氣未消的情況下。被貓狗等陽氣重的動物沖撞了尸體,可能導致尸體生物電短暫紊亂,發生坐起、甚至行走的現象。但那種情況通常持續時間很短,破壞力有限,更多是嚇人,甚至可以被壯年男子制服。本質上,還是那具尸體在動。”
他拿起一張照片,上面是一個面目猙獰、姿勢僵硬的尸體:“像這種。”
“但是,”趙景書話鋒一轉,眼神變得銳利起來,“我們目前面對的,遠非如此簡單。根據你的描述,現場的殘留能量讀數,以及它表現出的速度、力量和……智能,它絕非一具簡單的‘行尸’。”
他拿起另一張更為模糊的照片,上面似乎有一個快如鬼魅的黑影:“它的核心,可能已經不是那個死去的老太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