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府回不得,這疏月園,似乎也沒有留客的意思。
沈月疏驟然聲息哽咽:
“卓鶴卿,我該如何責罰于你,才能換回桂嬤嬤?那日你問我,心中可曾有你一席之地。如今我已想得明白——從未。”
“結縭不過一載,你可愿細想:為你所累,我幾度徘徊于生死邊緣——府中湖水幾欲吞我性命,驚馬鐵蹄差點碎我筋骨,匪徒之手險些污我清白!更因你之故,至今仍負你母親疑我名節之污名……若歷經這般種種,我心中仍對你存有半分情意,那我沈月疏,豈非成了這世間最自輕自賤、愚不可及之人?”
方才卓鶴卿沐浴時,從流已將來龍去脈向她稟明。
他離家次日便奉命前往秦川,曾托宮中內侍帶信,抵達后亦寄過家書——想來,這些悉數被婆母中途攔下。
若桂嬤嬤尚在,知曉這一切皆是陰差陽錯,也許還回得了頭。
可如今,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是一條人命的鴻溝。
她心底何嘗不明白,桂嬤嬤的離去原是一場無妄災劫,可這錐心的痛楚總得有個去處,這滿腔的怨懟總得有人來承擔——
既然怨不了天地,怨不了旁人,便只能統統算在卓鶴卿的頭上。
“原諒”二字,又從何談起?
卓鶴卿一時無措,只得笨拙地抬手,用指腹去拭她臉上的淚痕,聲音輕得如同嘆息:
“若是現在沒有……我便從今日起,親手將那種子埋下。總有那么一日,能讓你心里,滿滿的都是我。”
沈月疏將卓鶴卿一把推開,道:“既如此,你現在便去院子挖坑,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將種子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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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闌人靜,一輪明月無言,只將清輝悄然漫過書房每一處角落。
卓鶴卿躺在窄小的軟榻上,輾轉難眠。
他心下暗悔:
早知在疏月園中依舊逃不開獨臥冷榻的宿命,當初真該擇一張更寬敞、更長些的,也好免了此刻的局促。
正思量間,一墻之隔的臥房內,隱約傳來月疏一聲細弱的嚶嚀。
他于暗中默算時日,料想她是月信將至。
她每逢此事,總是腹痛如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