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男子的眉毛幾乎不可見地挑動了一下,并沒有再問。
“請問公子貴姓,改日小女定當登門答謝公子。”
沈月疏內心是感激的,今日若非這位公子出手,沈家明日怕是就要設上靈堂。這般恩情,說是再造之恩也不為過。
世人常言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可這堪比再造的恩情,她又該以何相報?只是如今她除卻這副尚且稱得上清麗的皮囊,竟真真是一無所有了。可偏偏連這最后的資本,也早已系在了卓家的婚書上。
“免貴姓劉,答謝倒不必了。”男子微微閉目,不再說話。
“還有一事請公子幫忙。”沈月疏搭在膝上的手指蜷縮又松開,指尖微微陷入掌心,欲言又止。
這話沈月疏在心里盤算了很久。她內心本是不想說的,自己現在這般窘相,在這男子面前不僅失了面子,里子怕是也敗得一干二凈,他已是掩眥弗視,若是自己還說個沒完,只會讓他更加厭棄。
可轉念一想,橫豎里子面子都沒了,也便沒什么可失的了,可她總要為自己將來在別人面前的面子打算一二,能求得這人守住秘密才好。
這樣想來,沈月疏心一橫,覺得便是南墻,也要撞了才知道是不是真的比自己的頭硬才死心。
“說吧。”男子依然閉目,嘴巴里飄出兩個字。
“今日之事雖幸得公子相助未至釀成大禍,然小女終究是閨閣中人。”沈月稍作停頓,眼睫低垂,接著道:“若有些許風聲漏出,只怕只怕于清譽有損。萬望公子”
她抬眼懇切望去,又迅速垂下,終是一鼓作氣,“萬望公子能代為守口。”
“好。”男子唇畔隱現一線春冰。
車輦在同源巷巷口停下來,沈月疏答謝后下了車,一步一顫向巷子深處走去。
沈府。
大雪下的沈府靜謐肅穆,像是一具被嚴寒雕琢的巨大冰雕,一個遺世獨立、拒絕融入任何溫暖的冰冷異域。
沈月疏憑著最后一絲力氣叩響家門。
“吱吆——”
門開了,仆役伸出個腦袋看了半天才認出沈月疏,“二姑娘,你這是怎么了?快進來。”仆役趕緊把沈月疏扶進來。
“噓——別讓其他人知道。”沈月疏對仆役低語,生怕聲音大了引得旁人注意。
雪下得緊,天色已晚,院中積雪寸許,映著微弱的燈籠光。
沈月疏步履蹣跚,一瘸一拐,每一步似有千斤重,繡鞋早已濕透,寒氣順著腳底竄上來,凍得骨頭生疼。路過回廊時,她瞥見父親書房窗紙上的人影,心頭一緊,慌忙躲進陰影里,貼著墻根輕輕挪動。
雪越下越大,她的步子越來越慢,呼吸急促而微弱,像一只受傷的貓兒,拖著沉重的身子往前挪。雪地里的腳印深深淺淺,歪歪斜斜,很快又被新雪掩去,但她心里裂開的傷痕卻是再也掩不掉了。
終于捱到閨房前,她伸手去推門,指尖卻抖得厲害。門軸“吱呀”一聲,青桔聽見了聲響,打開了房門,沈月疏感覺頭暈目眩得厲害,一頭栽倒在青桔身上。
“老天爺,你這是怎么了?”沈月疏聽見桂嬤嬤的哭聲,也能感到桂嬤嬤那雙溫暖的大手扶住自己,但是她說不出話,眼皮也睜不動,實在是太累了。
朦朧中,沈月疏感覺到桂嬤嬤和青桔把自己扶到床上給她擦了身子,又換上她那件最喜歡的素色棉質里衣,還往她手里塞了個湯婆子。她整個人像被裹在一片溫熱的云朵里,周身從未有過的干爽熨帖。
她的腦子是清醒的,但是依舊說不出話,這一天她真的是又累又怕又冷又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