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啞趴在窗臺上,用炭筆在玻璃上畫了座山——那是他前日跟著老吳頭去城外,看到的藥農們采集中藥的山。
“畫得好?!彼嗔巳嗌倌甑陌l頂,“明日把這些藥材全拉到城門口,半價賣。”
“半價?那咱們要虧——”阿苓急得直搓手。
“虧的是鄭元通?!痹浦耐h處燈火通明的京商會,眼里映著燭火,“他囤了那么多藥,等著高價賣,可咱們一放貨,市價就得崩。到時候那些藥商看著砸在手里的藥材……”她沒說完,樓下突然傳來一片喧嘩。
“濟世醫館的三七只要五錢銀子!”
“我家婆娘月子里正缺當歸,這價兒比藥市便宜一半!”
人群的吵鬧聲里,云知夏聽見“咔嚓”一聲——是鄭元通的算盤珠子碎了。
三日后的清晨,墨七的玄色披風掃過醫館門檻:“鄭元通的賬房說,東街十七家藥鋪昨夜全換了招牌,寫著‘濟世分號’。”他頓了頓,“還有,他今日辰時去了太醫院?!?/p>
云知夏捏著小啞新繪的“藥脈圖”,圖上每個藥商的名字旁都畫了個紅圈,“薛懷安?”她冷笑一聲,“太醫院的御藥監最講究‘產地正宗’,那咱們就給他立規矩?!彼D身對剛進來的白芷道,“從今日起,所有藥材入庫必須帶產地印鑒和運輸路引,缺一樣——”她指尖重重劃過圖上的紅圈,“拒收?!?/p>
白芷接過圖時,指腹觸到上面的炭痕,還帶著小啞掌心的溫度。
她點頭:“明白?!?/p>
第二日天剛亮,醫館門前突然響起“得得”的馬蹄聲。
云知夏剛推開院門,就見二十多輛牛車停在青石板上,牛背上搭著草席,露出里面裹著稻草的藥包。
最前頭的老農攥著草帽,手背上全是裂口:“云大夫,俺們是城外牛角村的,聽說您這兒不壓價、不欺生,還教人辨藥……”他掀開草席,露出里面新鮮的紫蘇葉,“俺們村后山的紫蘇正嫩,您看這成色——”
“好!”云知夏笑著應了,轉身喊小啞來驗藥。
可少年剛跑過來,突然捂住嘴劇烈咳嗽,指縫里滲出一絲淡黑的血珠。
“小?。 彼龘溥^去扶住他,指尖觸到他滾燙的額頭。
少年眼神發虛,指了指墻角的藥臼——里面還沾著未洗凈的紫花地丁殘渣。
云知夏心頭一緊,拽著他的手腕搭脈,脈息亂得像被風吹散的線。
她迅速從袖中取出銀針,在他指尖放血,黑血滴在青石板上,暈開一圈暗紫。
“別怕?!彼p聲哄著,可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發顫,“我在這兒。”
小啞漸漸合上眼,睫毛上還沾著炭灰。
云知夏望著他青白的臉,突然注意到他右肋下浮起一道淡青的痕跡——像條蜷著的小蛇。
她伸手去摸,那痕跡卻又淡了些,仿佛只是錯覺。
風卷著藥香撲進來,吹得“濟世醫館”的木牌吱呀作響。
云知夏攥緊小啞的手,袖中那枚刻著“沈”字的黑丸,不知何時已被體溫焐得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