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藥爐底下埋刀光
驛站的油燈結了燈花,噼啪一聲爆亮。
云知夏將最后一頁《軍藥辨偽錄》殘頁按在案上,指節因用力泛白。
阿灰蜷在角落的木凳上打盹,小腦袋一點一點撞在裝著藥草的布包上;老藥駝伏在窗邊改章程,老花鏡滑到鼻尖,鉛筆在紙頁上沙沙游走,像秋蟲啃食枯葉。
她解開腰間綴著的銅鎖小匣,檀香混著陳紙味涌出來。
匣底躺著泛黃的“戰傷分級救治圖”,邊角被汗水浸得發皺——那是她在北境軍營蹲了三個月,看著傷兵從帳篷抬進抬出,用炭筆一筆筆描下的。
圖旁壓著阿灰默寫的“斷魂散”配伍,少年的字跡歪歪扭扭,卻記得極準:“鬼面菇三錢,寒水石一兩……”
“阿灰。”她突然開口。
小藥奴猛地驚醒,木凳“哐當”撞翻,布包骨碌碌滾到她腳邊。
他手忙腳亂去撿,發頂翹起的呆毛跟著亂顫:“醫、醫官,我沒睡!我就瞇了一小會兒——”
“過來。”云知夏抽出他默寫的紙,指尖點在“鬼面菇”三個字上,“這味藥,干燥后是什么顏色?”
“灰、灰黑色,像燒過的炭。”阿灰湊近看,聲音發顫,“您上次說過,鬼面菇毒性藏在菌褶里,曬干了就縮成一團,和普通地耳菇分不出來……”
“分不出來?”云知夏將殘頁與圖并在一起,燭火在她眼底跳動,“上個月涼州軍送來的藥渣里,我翻出半塊鬼面菇干。當時藥渣已經冷透,用顯影藥水滴了三次才看見藍斑——”她抓起桌上的顯影瓶晃了晃,玻璃在燈下泛著琥珀色,“若等藥煎完,藥渣涼透,這藍斑就散了。那些老醫正只會看顏色辨藥材,能查得出?”
阿灰的眼睛突然亮起來:“所以您要把‘藥渣未冷時滴藥水’寫進《辨偽錄》!”
“對。”云知夏蘸了濃墨,在殘頁第三條后補寫:“鬼面菇辨偽:取藥渣趁熱,滴顯影水三滴,見藍斑者為毒。”墨跡未干,她便推給阿灰,“背十遍。不是信不過你,是將來若我倒下——”她喉結動了動,聲音輕得像落在紙頁上的墨點,“你要能替我說話。”
阿灰捏著紙的手在抖,鼻尖泛著紅:“我背!我背到夢里都能說出來!”
老藥駝不知何時湊過來,布滿老繭的手指撫過新寫的字:“好,好。當年我在邊鎮,看著小崽子們喝了摻鬼面菇的藥,渾身發藍抽搐——現在有了這法子,能救多少人?”他抹了把眼角,又低頭改章程,筆尖卻重得戳破了紙。
窗外傳來馬蹄聲,由遠及近。
云知夏推開窗,晚風卷著沙粒撲在臉上——是蕭臨淵的親衛到了。
“醫官,京里傳來消息。”守衛掀簾進來,手里攥著皺巴巴的密報,“兵部有人說您私傳軍中藥方,勾結邊民……還有言官說女子掌軍藥,陰氣沖營,恐致兵變。”
云知夏的手指在案上叩了叩,冷笑:“來得倒快。”
“王爺已經動了。”守衛壓低聲音,“今日早朝,他帶了靖王府親衛百人,全甲列隊進兵部大堂前的廣場。三百具戰地急救包堆得像小山,他親自拆了一箱,紅綢裹著藥棉、止血散、縫合線,擺得整整齊齊。”守衛咽了口唾沫,“他說:‘這東西救活七百三十六名傷兵,你說它是妖術?那我大胤將士的命,就是被這‘妖術’撿回來的。’滿朝文武沒一個敢接話,連張尚書的胡子都抖成了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