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汀文終究還是自己去了藥房。藥袋拎在手里,沉甸甸的,塑料袋的提手勒得指節有些發白。他沒讓學生跑腿,也沒去悅悅哥家,反倒鬼使神差地開車往靖君的辦公室去。
推開門時,靖君正和聞子軒對著一份文件低聲討論,見他進來,兩人都愣了愣。
“東東的藥。”趙汀文把藥袋放在桌上,聲音平平的,“麻煩你讓悅悅送去。”
聞子軒瞅著那袋用醫院專用塑料袋裝著的藥,袋角還沾著點藥房標簽的殘膠,又看看他泛紅的耳根——那是他一緊張就會露出來的破綻,忽然笑了:“汀文,你這是……沒追上?”
趙汀文沒看他,指尖在桌面上輕輕點了點,聲音輕得像怕被誰聽見:“她等不及。”三個字說得簡單,卻像咬著牙,尾音里藏著點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澀,像沒熟透的柿子。
靖君指尖敲了敲桌面,示意他坐下:“喝杯茶再走?剛泡的龍井。”
“不了,還有個會診。”他轉身要走,聞子軒卻追問:“你就打算這么算了?”
趙汀文的腳步頓了頓,沒回頭,只是輕聲說:“有些事,急不得。”走廊里的風從半開的門縫鉆進來,吹得他白大褂的下擺輕輕晃了晃。
門合上的瞬間,聞子軒咂咂嘴:“他這股子擰勁,跟當年高考時非要報醫學院一模一樣,誰勸都沒用。”
靖君靠在椅背上,望著那袋藥若有所思:“他不是擰,是怕逼得太緊,她反而跑得更遠。陸靜那性子,看著軟,骨子里藏著點犟,得慢慢哄。”
悅悅接到聞子軒遞來的藥袋時,心里像壓了塊石頭。她走到陸靜家門口,敲了半天門,才見東東探出頭,小臉上沒什么表情,不像往常那樣撲過來喊“舅媽”,連額前的碎發都耷拉著。
“你媽媽呢?”悅悅摸了摸他的頭,感覺小家伙的頭發有點汗濕,帶著點室外的熱氣。
“在廚房呢。”東東拉著她的手往里走,聲音壓得低低的,像說什么秘密,“剛才我聽見她偷偷哭了,趴在灶臺上,說后悔沒等趙叔叔。”
悅悅的心猛地一松,剛走到廚房門口,就聽見抽油煙機的嗡鳴里,混著壓抑的啜泣聲。陸靜背對著她,手里拿著鍋鏟,鍋里的小米粥正咕嘟咕嘟冒泡,泛起一圈圈的白沫,她卻盯著墻面發呆,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在跟自己較勁。
“二姐。”悅悅輕喚了一聲。
陸靜猛地回頭,眼眶通紅,像浸了水的櫻桃,手里的鍋鏟“當啷”一聲掉在灶上,濺起幾滴粥汁,落在白色的瓷磚上,像小小的淚痕:“你怎么來了?”
“給東東送藥。”悅悅把藥袋放在餐桌上,看著她通紅的眼睛,忽然笑了,“趙大哥說,下次他提前把藥開好,裝在個紅袋子里,系上蝴蝶結,省得你又忘。”
陸靜的眼淚忽然就掉了下來,不是嚎啕大哭,是帶著笑的,大顆大顆砸在衣襟上,像雨后初晴的屋檐,水珠噼里啪啦往下落。她抬手抹了把臉,手背上還沾著點面粉——剛才想給東東烙個小餅,面都和好了。
東東在旁邊拽了拽悅悅的衣角,踮起腳小聲說:“舅媽,我剛才看見媽媽給趙叔叔發消息了,刪了又寫,寫了又刪,最后發的是‘下次我一定等你’,還加了個笑臉呢。”
鍋里的小米粥香漫出來,混著窗外吹進來的風,帶著點甜絲絲的味道。悅悅看著陸靜慌忙擦眼淚的樣子,忽然覺得,有些距離看著遠,其實一步就能跨過去。就像此刻,陸靜指尖在手機屏幕上敲出的那句話,帶著點哭腔,卻像顆投入湖面的石子,已經蕩開了圈圈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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