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曹蒹葭踩著露水走進村東荒廢的山神廟。斷壁殘垣間蛛網密結,供桌上積著厚厚的香灰。正當她俯身擦拭胡三太爺斑駁的神像時,突然瞥見供桌裂縫里卡著個牛皮信封。
信紙泛黃發脆,墨跡卻是新的:欲救建軍,需尋三物——雷擊木刻鎖魂樁,百年墳頭引魂幡,活鯉逆鱗煎作湯。落款處畫著道反弓煞符,旁邊小字備注:穿山甲精懼水火相濟之法,子時膻中穴可破。
她指尖剛觸到二字,紙面突然浮出張建軍痛苦的臉影,眨眼又化作穿山甲鱗片的紋路。廟外忽然刮起怪風,那封信竟自燃成青煙,在空中凝成八個字:
速往紅星,遲則生變!
暮色如血,浸染著沈陽鐵西區這片被遺忘的工業廢墟。廢棄的“紅星重型機械廠”像一頭僵死的鋼鐵巨獸,匍匐在渾河岸邊。銹蝕的龍門吊骨架刺破灰蒙的天空,空氣中彌漫著鐵銹、機油和陳年灰塵混合的窒息感。曹蒹葭背靠著一座布滿鐵銹的廢棄齒輪箱,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
她被騙了。
那封字跡模仿得惟妙惟肖,聲稱掌握著張建軍冤情關鍵證據的“匿名信”,是一個精心布置的陷阱。當她按照指示,獨自踏入這片荒蕪之地時,就知道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吱嘎——”
生銹的鐵門被猛地推開,摩擦聲尖銳刺耳。
幾道被夕陽拉得極長、極具壓迫感的身影,緩緩從廠房深處的陰影里踱了出來。為首一人,身材壯碩如鐵塔,穿著一件緊繃的黑色緊身T恤,脖頸上小指粗的金鏈子閃著俗氣而冰冷的光。他臉上橫亙著一條與刀疤強如出一轍的猙獰刀疤,從左額角一直劃到右下頜,像一條蜈蚣趴在臉上,隨著他肌肉的抽動而微微蠕動。正是刀疤強的親哥哥,沈陽道上令人聞風喪膽的黑社會頭子——趙大虎。
他嘴里叼著煙,瞇起的眼睛里閃爍著貓捉老鼠般的殘忍快意,上下打量著孤立無援的曹蒹葭,仿佛在欣賞一件即將到手的獵物。
而更讓曹蒹葭心底寒氣直冒的,是跟在趙大虎側后方那個一瘸一拐的身影。
陳瘸子!
靠山屯那個平日里看起來唯唯諾諾、一只眼大一只眼小、見人先帶三分笑的邪道人!此刻,他穿著一件沾滿污漬的舊道袍,一手拄著那根油光锃亮的棗木拐,另一只手里,卻托著一個不斷冒出縷縷黑氣的詭異羅盤。他那張干瘦的臉上,再沒有了平日的“熱心”與“溫和”,只剩下扭曲的貪婪和怨毒,喉嚨里發出如同夜梟般“嘎嘎”的怪笑,在空曠的廢墟里回蕩,格外瘆人。
“曹家丫頭,沒想到吧?”陳瘸子咧開嘴,露出被煙熏黃的板牙,“為了把你從靠山屯那個烏龜殼里調出來,貧道可是費了不少心思模仿筆跡呢。嘿嘿……”
曹蒹葭猛地僵在原地,那封讓她來沈陽的求救信在腦海中重新浮現——字跡的細微顫抖、措辭的刻意模仿,此刻都成了刺目的破綻。她終于明白,從張建軍遭遇黑社會開始,就是陳瘸子與趙大虎布下的連環套。冷汗瞬間浸透后背,原來自己步步都踏在敵人織好的蛛網上。
趙大虎不耐煩地吐掉煙蒂,用锃亮的皮鞋狠狠碾滅,聲音沙啞如同砂紙摩擦:“少跟她廢話!陳道長,確認過了?附近沒別人?”
“趙老板放心!”陳瘸子自信地拍了拍手中的羅盤,那羅盤的指針正死死鎖定曹蒹葭的方向,散發出不祥的黑光,“貧道用‘擾靈盤’攪亂了此地氣機,又用計把那礙事的陳歲安引去了沈陽城另一頭。此刻,這方圓幾里內,除了咱們,連只野鬼都靠不近!把你調出來,就是為了調虎離山收拾你!”
“調虎離山……陳歲安?他也來了?”曹蒹葭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毫無血色。她終于明白了,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個針對她的局。利用她對張建軍的愧疚和追查真相的決心,利用陳歲安對她的關心,巧妙地利用了信息差,將她誘入了這個絕地!
她下意識地后退,腳跟卻撞到了冰冷的銹鐵疙瘩,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冰冷的恐懼如同無數條細蛇,瞬間纏緊了她的四肢百骸。她只是一個略通出馬仙之術的女子,體能力氣與尋常女子無異,如何能對抗趙大虎這樣兇悍的打手以及明顯懂得邪法的陳瘸子?
他一個弱女子,怎么辦?
絕望如同冰冷的河水,淹沒了她的心。她飛快地掃視四周——左側是堆積如山的廢棄零件,無處可逃;右側是塌了半邊的車間,斷壁殘垣阻擋去路;身后,是冰冷的墻壁和巨大的齒輪箱,退無可退!唯一的出口,被趙大虎和他身后兩個面露獰笑、肌肉虬結的馬仔死死堵住!
趙大虎獰笑著,活動了一下脖頸,發出“咔吧咔吧”的脆響,一步步逼近。他帶來的兩個手下也默契地散開,呈扇形圍攏過來,封死了她所有可能的閃避空間。陳瘸子則站在原地,臉上掛著陰險的笑容,從臟兮兮的道袍里摸出幾張畫著扭曲符文的黃符,似乎準備施展什么邪術防止她“通靈”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