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讓王老蔫兒坐在紅布前,點上香插在香爐里,煙霧繚繞里,他突然開口:“你倆為啥纏上這小子?”
話音剛落,王老蔫兒的身體猛地僵住——眼睛瞪得溜圓,瞳孔縮成針尖,嘴角開始抽搐,接著發(fā)出尖細的聲音,像指甲刮過老榆木:“他……他出老千!還打我們!我倆修煉了五十年,就想攢點陽壽投胎,他倒好……把我男人的疤都打裂了!”
陳歲安摸出一張黃紙符,蘸了朱砂畫了道符咒:“是咱不對,沒看清你們的根底。你說,要咋賠罪?”
王老蔫兒的身體再次猛地繃直,喉間驟然擠出尖細的女聲,尾音還帶著哭腔:“我要圓溜溜!還要歪脖小鳳凰!”
話音未落,嗓子里又炸出個粗啞的男聲,像砂紙蹭過房梁:“放屁!先賠我疤!我挨了仨腳踹,疤裂得能塞進銅錢!”
女聲立刻拔高八度:“你咋不說他出老千?我這懷崽兒的肚子,被他踹得直抽抽!”
男聲嗆聲道:“你懷崽兒怪誰?要不是你非纏著他打牌,他能急眼?”
“你說我懷崽怪誰!不要說喪良心的話!”女聲尖得刺耳,“咱們可說好了,圓溜溜是八枚紅皮蛋,歪脖小鳳凰是整只燒雞——這是黃家規(guī)矩!”
“規(guī)矩?你當這是集市上買蔥?”男聲吼得王老蔫兒脖子青筋直跳,“他打裂我道行,壞我修行!要么賠十吊錢,要么……”
“要么怎樣?”女聲冷笑,“你當陳半仙的符是吃素的?要我說,見好就收!圓溜溜、歪脖小鳳凰,再饒兩把陳年的棗花蜜——夠了!”
男聲嘟囔兩句,終是泄了氣:“……棗花蜜就棗花蜜?!?/p>
王老蔫兒的身體晃了晃,兩種聲音攪作一團,最后歸了句含混的:“就這么著……別再糾纏這渾人……”
陳歲安笑了,轉頭對王寡婦說:“這是要雞蛋和燒雞,還有長白山的棗花蜜!黃皮子沒見過世面,要求不高。”
他轉頭對著空氣拱了拱手:“行,都給你們。但你們得保證,以后別再找他麻煩。”
話音剛落,王老蔫兒“撲通”一聲倒在地上,渾身是汗,像剛從水里撈出來。
王寡婦不敢怠慢,趕緊去雞圈抓雞——選了只紅冠子的打鳴公雞,還有只下過五窩蛋的蘆花雞。她咬著牙擰斷雞脖子,雞血滴在青石板上,冒著熱氣。又從壇子里摸出八個過年攢的紅皮雞蛋,用艾草捆好。
等一切收拾好,天已經擦黑了。王寡婦拉著腿軟的王老蔫兒,深一腳淺一腳往老墳圈子走。月光還是那樣冷,石頭上的破撲克牌還散在那兒,沾著點黃毛。
她把籃子放在路中間,拽著王老蔫兒跪下來,嘴里念叨得飛快:“黃大仙莫怪!黃大仙莫怪!這渾人不懂事,沖撞了二位。這點心意是賠罪的,您二位笑納,千萬別跟我們一般見識……保佑咱屯子平安,保佑老蔫兒沒病沒災……”
念叨完,她拉著王老蔫兒磕了三個響頭——膝蓋撞在石頭上,疼得她咧嘴,可不敢停。
這夜,王寡婦攥著王老蔫兒的手,豎著耳朵聽外面的動靜。窗外的風刮得老槐樹“嘩嘩”響,偶爾傳來貓頭鷹的叫聲,她總覺得是黃皮子來了,攥著王老蔫兒的手都出汗了。
可直到雞叫頭遍,什么都沒發(fā)生。
第二天天剛亮,王寡婦就爬起來往老墳圈子跑。籃子不見了——原地連根雞毛都沒留下,只有石頭上的破撲克牌,被露水浸得軟趴趴的。
王老蔫兒坐在門檻上,摸著自己的后頸——那里有個淡淡的紅印,像被什么東西咬過。他望著老墳圈子的方向,嘴張了張,最后還是沒說出話。
后來屯里人說,看見過倆黃皮子蹲在老榆樹上,盯著王老蔫兒的家看。可王老蔫兒再也沒去賭過錢,每天蹲在門口抽煙,見了老墳圈子就繞著走。
王寡婦說,那天送完供品,她夢見倆黃皮子——疤瘌臉的黃皮子叼著雞蛋,白毛女的黃皮子抱著燒雞,沖她點了點頭,鉆進草窠里不見了。
“也算咱積德了?!彼龑χ趵夏鑳旱谋秤班洁?,“以后別再作妖了?!?/p>
風掠過老墳圈子的草窠,吹得破撲克牌“嘩啦啦”響。
誰知道那倆黃皮子,是不是真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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