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這片荒蕪與破敗之中,卻有兩座墳顯得格外醒目——一座是新壘的、尚未立碑的護屯義士馬公之墓矗立在向陽的山坡,另一座則是孤零零立在更偏僻處的無名女墳。
這天,是老馬頭頭七。
和老馬頭關系最好的王鐵柱拎著竹籃,里面裝著黃紙、冥幣和幾樣簡單的供品,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進了這片“養尸地”。即使是像他這樣膽大包天的退伍兵,獨自一人身處此地,也不由得感到脊背發涼,四周那死寂的陰冷仿佛能鉆進骨頭縫里。
他先找到老馬頭的新墳,拔掉幾叢頑強的雜草,擺上供品,然后蹲下身,對著墳頭輕聲道:“馬叔,我來給你填土了。你放心,屯子的人都記著你……”
話音未落,他的目光又不自覺地被旁邊那座干凈得過分的女墳吸引了過去。
那是一座沒有立碑明確記載姓名的女墳。墳丘是用細膩的黃土仔細拍實壘成的,邊緣齊整,寸草不生,仿佛每天都有人精心打理。墳前立著一塊光滑的黑色石碑,材質不明,觸手冰涼。石碑上,沒有冗長的墓志銘,甚至連生卒年份都模糊不清,只能勉強辨認出幾個殘缺的筆畫。唯一清晰的,是碑上方鑲嵌著的一張黑白照片,以及照片下方刻著的一個圖案。
照片里的女子,約莫十八九歲的年紀,梳著兩條烏黑油亮的大辮子,眉眼彎彎,鼻梁挺翹,嘴角噙著一抹溫柔羞澀的笑意,美得驚心動魄,那是一種超越了時代、純凈中帶著一絲凄婉的美麗,足以讓任何看到的人心生憐惜,又隱隱感到一絲不安。她叫冷小翠——這是后來王鐵柱打聽來的名字。
而照片下方刻著的圖案,則更加引人注目。那是一只展翅欲飛的蝴蝶,線條流暢而詭異,蝶翼的紋路并非自然的對稱,反而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類似符咒的扭曲感,看久了,竟讓人覺得那蝴蝶似乎在微微顫動,隨時會從冰冷的石碑上飛出來。
或許是這地方太過壓抑,或許是想給自己壯膽,又或許只是男人看到美麗女子時下意識的油嘴滑舌,王鐵柱咧開嘴,半是玩笑半是調侃地,對著那座女墳嘟囔了一句:
“嘖,我說大姐,你長得可真俊啊!跟畫兒里走出來似的。在這荒山野嶺、不見天日的地方躺著,多孤單冷清啊?嘖嘖……要不……你跟俺回去過日子得了?俺王鐵柱雖然是個粗人,但保證虧待不了你!”
他本是隨口一說,圖個嘴上快活,驅散點心里的寒意。
然而,他話音剛落的瞬間——
“呼——!”
一股極其突兀的、冰寒刺骨的邪風,不知從哪個角落猛地鉆了出來,不偏不倚,正好打著他面前那堆剛剛點燃、火苗才躥起一點的紙錢上!
那風邪門得很,不是直線吹過,而是貼地打了個急促的旋兒,帶著一股子土腥氣和某種難以形容的、類似陳舊胭脂的冰冷香氣。
紙錢上那點可憐的火苗,連掙扎一下都沒有,“噗”地一聲,徹底熄滅了。只留下一縷細細的、帶著燒糊味道的青煙,裊裊升起,隨即被那股邪風撕扯得無影無蹤。
整個“養尸地”瞬間恢復了死寂,甚至比之前更加寂靜,靜得能聽到自己心臟“咚咚”狂跳的聲音。
王鐵柱臉上的笑容僵住了,舉著還冒著青煙火柴梗的手,也頓在了半空。一股莫名的寒意,順著他的尾椎骨,嗖地一下竄上了天靈蓋。
他下意識地扭頭,再次看向那座無名女墳。
黑色的石碑在昏暗中靜默矗立,照片里,冷小翠依舊笑得溫柔甜美,眉眼彎彎。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王鐵柱總覺得,那笑容里,似乎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冰冷?或者說,是某種計謀得逞般的詭異意味?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那石碑刻著的、線條扭曲的蝴蝶圖案上。那蝴蝶,在晦暗的光線下,仿佛真的活了過來,蝶翼上的紋路如同嘲弄的眼睛,冷冷地注視著他。
王鐵柱猛地打了個寒顫,手里的火柴梗“啪嗒”一聲掉在了潮濕的泥土里。
他知道,自己這句沒輕沒重的戲言,恐怕……惹上不該惹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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