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大戰開啟（1）（第1頁）

趙勇幾乎是撞開宋興華臨時指揮所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沖進來的，胸膛劇烈起伏，帶進一股深秋傍晚的涼氣。他臉上因狂奔而漲得通紅，汗珠子順著鬢角滾落，眼睛卻亮得驚人，像是燃著兩簇火苗。

“宋連長！宋連長！”他喘得厲害，聲音都帶著顫音，“剛剛…剛剛地下交通站的同志冒死送來的消息！鬼子的援兵…鬼子的援兵第二大隊，已經到榆社了！”他用力咽了口唾沫，試圖壓下翻騰的氣息，“腳程快的很，明天…明天傍晚鐵定能進遼縣縣城！”

“榆社？明天傍晚？”宋興華猛地從鋪著簡陋地圖的桌案后站起身，眼中精光一閃，如同蟄伏的猛虎嗅到了獵物的蹤跡。他一步跨到趙勇面前，聲音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消息確鑿？”

“千真萬確！”趙勇重重點頭，拳頭激動地砸在旁邊的土墻上，震落簌簌的灰塵，“送信的老交通員，是爬了二十幾里山路過來的！那伙鬼子，整整一個野戰大隊的編制，看架勢是專門來接手遼縣防務的！咱們…咱們的機會來了！正好把他們一鍋燴在城里！”

一股巨大的興奮感在指揮所簡陋的空間里彌漫開來，連旁邊正在整理文件的小通信兵都停下了動作，屏住了呼吸。趙勇臉上的激動幾乎要溢出來，仿佛已經看到了勝利的旗幟插上遼縣城頭。

宋興華沒有立刻說話，他快速走到掛在墻上的那份手繪的、略顯粗糙的遼縣及周邊地形圖前，手指精準地劃過榆社到遼縣的路線，最終重重落在代表遼縣縣城的那個黑點上。他背對著趙勇，肩膀線條繃緊，透著一股鐵石般的決斷。

“好！”宋興華猛地轉身，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即將點燃戰火的熾熱，“通知下去！全連！縣大隊！新兵連！所有能動彈的戰士，立刻集結！還有，告訴老王，把借來的騾馬車全部套上！鄉親們愿意幫忙運東西、抬傷員、甚至只是壯聲勢的，有多少要多少！告訴他們，打完仗，幫工的每人五斤白花花的大米！絕不拖欠！”

他的目光銳利如刀，掃過趙勇和聞訊進來的幾個排長：“時間緊迫，敵人送到嘴邊了，這桌席面，咱必須吃得干凈利落！傳令：留下特戰偵察排兩個小隊，縣大隊警衛隊，看好家當！其余所有人，帶足干糧彈藥，一個小時內，村口集合完畢！目標——遼縣縣城以東，太行山余脈！隱蔽待機！”

命令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間點燃了整個駐地。急促而壓抑的哨音在各處響起，打破了黃昏的寧靜。人影幢幢，腳步聲、低聲的口令聲、騾馬被牽出圈欄的響鼻聲、搬運武器彈藥箱的碰撞聲…匯成一股緊張而高效的洪流。那些被司務長老王緊急動員起來的鄉親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多穿著打著補丁的棉襖，臉上帶著風霜和質樸。他們默默地匯入隊伍，有的幫著戰士扛起沉重的彈藥箱，有的牽著自家的騾馬大車，眼神里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近乎虔誠的信任和對鬼子的切齒痛恨。他們緊跟著那些穿著灰布軍裝的子弟兵，彼此攙扶著，低聲叮囑著，形成了一幅無聲卻無比震撼的擁軍圖卷。

當最后一抹殘陽徹底沉入太行山黝黑的脊梁之后，一支沉默而龐大的隊伍已經像一條蓄勢待發的巨龍，悄然滑出了村莊，沒入初冬愈發濃重的夜色之中。隊伍的最前方，是宋興華挺拔如松的身影。

太行山的余脈在夜色里顯出猙獰的輪廓，如同蟄伏的巨獸。深秋的山風早已帶上了刺骨的寒意，刀子般刮過裸露的皮膚。一千多名八路軍戰士，十二輛用樹枝雜草做了簡單偽裝的卡車，一百多輛吱呀作響的騾馬大車，以及近九百名默默跟隨的鄉親，如同一條沉默的長蛇，蜿蜒盤踞在這片稀疏的山林里。

沒有火光，一絲一毫都沒有。命令如山：任何暴露蹤跡的行為都可能招致滅頂之災。寒氣無孔不入，穿透單薄的軍裝，鉆入骨髓。戰士們三三兩兩靠在一起，或是蜷縮在冰冷的卡車、馬車底下，抵御著寒風的侵襲。他們從懷里掏出硬邦邦、冷冰冰的窩窩頭、玉米餅子，就著水壺里同樣冰冷的涼水，一口口艱難地咀嚼著。牙齒與凍硬的干糧碰撞，發出輕微的“咯吱”聲，在寂靜的山林里格外清晰。

沒有人抱怨。那些飽經風霜的鄉親們亦是如此。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大娘，顫巍巍地從懷里摸出半個同樣冰冷的餅子，硬塞給旁邊一個看起來只有十六七歲、凍得嘴唇發青的小戰士。小戰士推辭著，大娘卻執拗地塞進他手里，用粗糙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胳膊，渾濁的眼睛里滿是慈愛和鼓勵。另一個方向，幾個年輕的后生把自己僅有的破棉襖脫下來，蓋在幾個蜷縮著睡去的孩子身上，自己則抱著胳膊，在寒風中微微發抖。

宋興華靠在一棵粗壯的老松樹干上，啃完最后一口冰渣似的窩頭，冰冷的食物滑入胃袋，帶來一陣短暫的痙攣。他搓了搓凍得有些麻木的手，目光掃過黑暗中影影綽綽卻異常安靜的龐大隊伍。一股暖流，混合著沉甸甸的責任感，在他胸中激蕩。他壓低聲音，對著圍攏過來的幾個骨干排長說道：

“同志們，這點冷，這點餓，算得了什么？想想咱們紅軍爬雪山過草地的時候！想想咱們那些犧牲在兩萬五千里長征路上的戰友！想想咱們的根在哪里？在延安！在千千萬萬受苦受難的父老鄉親心里！鬼子占我們的地，殺我們的人，燒我們的房！咱們今天挨凍挨餓，就是為了明天，讓遼縣城里的鬼子，十倍百倍地償還！讓他們嘗嘗咱們的炮火是什么滋味！讓他們知道，咱們八路軍，是凍不垮，餓不死，打不爛的鐵軍！都打起精神來！勝利就在眼前！拿下遼縣，讓鄉親們過個安穩年！”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帶著某種魔力，穿透冰冷的空氣，清晰地傳入附近每一個戰士和鄉親的耳中。黑暗中，一雙雙疲憊卻異常明亮的眼睛望向他，無聲地傳遞著信任和決心。有人挺直了佝僂的腰背，有人用力攥緊了手中的武器，寒意似乎被這股無形的意志力驅散了些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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